随着恒荣帝驾崩的消息传出,后宫的哀恸哭声如江南细雨,连绵不绝。
宁仁宫却格外安静。所有宫女都被羁押到别处,萧皇后独坐青灯里,缓慢诵经。
不疾不徐的轻微人声伴随萧淑仪脸上笃定的笑容,显出一种诡静的气氛。
不像在替恒荣帝往生祈福,倒像咒他下十八层地狱。
死静的空气忽然弹跳两下,有人敲门。
“启禀皇太后,先帝已归天,燕王李赟谋反弑君,被皇上下令终身关押在都察院地牢,任何人不得探视。”
是王樵的声音。
萧淑仪觉得可笑,从前不过是永寿殿外修剪花草的低等奴婢,如今跟对了人,扶摇直上成了两个皇帝跟前的红人。
一切都拜白絮儿所赐。
她停下拨弄念珠的手,淡然道:“知道了,有劳公公相告。”
丝毫不见悲伤,反而隐约有种胜券在握的笃定。
王樵思忖片刻,又道:“萧将军在宫门被乱箭射死,已就地正法。”
嗒啦啦啦啦啦——檀木佛珠不留神被萧淑仪扯断了线,珠子四下胡乱滚着,像极了他们萧家的命数。
死的死,关的关,天各一方。
这世上若有谁最值得萧淑仪信任与敬仰,便是她思虑周全,无往不胜的亲哥。
竟如此轻易丧命?
她想了想,必然是李辞在攻心。倘若真的杀死哥哥,必然会拿着首级来刺激她。就像他们对梁诚做的那样。
萧淑仪起身翻出一串新的多宝念珠,点起安神香,继续拨动着。不咸不淡地道:“多谢告知。”
果真如王樵所想,萧家的计划绝对没有如此简单。
他人一走,一个黑衣暗卫从佛龛后走出,跪地请命,“娘娘,属下已经查实。萧将军走护城河水路成功脱逃,已经出了城。”
萧淑仪闭眼道:“杀了白絮儿,就在今夜。”
“是!”暗卫领命而去。
御书房,宵夜传到已是四更多。絮儿夹起一块裹满芝麻酱和韭花的羊肉送进嘴里,好吃得握拳哇哇叫。
恒荣帝比着她的样子,也握拳哇哇叫。
李辞在榻上批着奏折,回头将二人睃一眼,无奈摇头。
“吃东西就吃东西,别发出声音,生怕外人不知道父皇安然无恙。”
絮儿略一撇嘴,冲恒荣帝娇声道:“父皇,您该知道我过的日子有多苦了吧。”
恒荣帝深以为然,点头如捣蒜,“那孽障素来如此,六七岁就能把人气得中风。”
絮儿大张嘴巴,“谁这么惨?”
恒荣帝轻扫李辞一眼,转到辣汤里捞起一片羊肉,“他的开蒙老师,内阁大学士,上一届太傅。”
絮儿蔑笑了下,猫眼石似的眸子转两转,“他怎么气的?想听!想听!”
恒荣帝清了清嗓子,摸出帕子擦嘴,又漱口,一通准备完毕笑道:“他说皇上是昏君,底下的大臣都是奸臣。而太傅不过是惺惺作态的假道学先生,误人子弟。”
“哇哦!”絮儿连番鼓掌,笑眼里的嘲笑就像十二月的风雪吹到李辞眼前。
他停笔,冷冷注视着叽叽喳喳吵闹不停的二人,语气冷而僵:
“那位鲁大人原本就是沽名钓誉之人,私底下狎妓贪墨,面上装的端正无比,自诩不纳妾,不讲情。”
絮儿想想就觉他可爱,倘若她小时候有李怼怼的威力,不至于被老师骂到哭了。
锅子热气腾腾翻滚着,一并翻滚着絮儿热络的心。
她腼腆笑起来,往碗里扒拉两颗葱花。模样甚是娇柔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