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澹向长梧道:“给他备些银两?和衣物,让他回去吧。”“多谢阿郎。只是?厨下的差事”杜厨子忐忑不安地望向沈澹。沈澹温言道:“你安心回家去,不必担心。待事情了?结了?再回来,沈府必然有你的一席之地。”杜厨子扑通跪倒,连连叩首:“多谢阿郎!”他抹了?把?眼?泪,低着头退了?出去。待他离开,长梧才道:“如?此一来,府上便少了?做点心的厨子,余下几位是?负责其他几餐的,并不擅长做点心。但阿郎有时回府已?经过?了?时辰或是?尚未到晚食时辰,又不能饿着,因此厨下准备点心饱腹是?必不可少的事情。”姜菀道:“既然如?此,那便交由我?来做吧。”“姜娘子……是?不是?我?答应你,你才会觉得安心?”沈澹轻揉眉心,问?道。姜菀点头。她态度如?此坚决,沈澹深知无法?改变她的念头,只好无奈道:“姜娘子不必日日留在?府中辛苦。若是?有需要的时候,我?会让长梧告诉你。至于旁的膳食还是?交由府上厨子准备。”他终于答应了?此事,姜菀松了?口气,说道:“我?明白了?。”“那两?件物事我?已?经交给了?有关人等验看,大?概近几日就可以有结果。”沈澹说起了?正事。他一提到此事,姜菀思索片刻道:“那日将军走后,我?前去查看蛋黄的情况,谁知它?在?我?接近的时候也表现出了?狂躁,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沈澹皱眉:“当时小娘子身边有旁人吗?”姜菀道:“只有我?。往常蛋黄嗅到我?的气息都会很安静乖巧,但唯独那一日,它?的反应极其激烈。”沈澹凝眉:“如?此说来小娘子当时身上可曾有什么佩饰或是?熏香?”“我?平日常在?厨房忙碌,因此从不戴一些叮当作响的首饰,唯恐不小心落进食物里。至于熏香,也是?没有的,”姜菀喃喃道,“难道与我?那日的衣裳有关?”“那日的衣裳有何不同吗?”沈澹问?道。姜菀说道:“只是?沾染了?些县衙公厨的油烟气味,应该不至于让蛋黄那般吧。”“谨慎起见?,小娘子最还还是?保管好那件衣裳,连同那两?个物件一同交给有关人等检验吧。”沈澹道。他顿了?顿又道:“我?识得一位医者,颇通动物之疾与医治之道,不如?请他为蛋黄诊治一番,瞧瞧蛋黄发狂究竟是?什么缘故。”“如?此也好。”姜菀点头。请医者看了?,若是?确定蛋黄本身并无任何疾病,那便可以断定它?的狂态是?外部因素所?导致的了?。沈澹不再说话?,只安静地吃完了?点心。淮山薏米糕是?软糯细腻的口感,吃在?嘴里并不会发涩发干。银耳羹中的银耳炖得软烂,橙子与雪梨都是?汁水丰富的水果,熬出来的羹自然也水灵清甜。他吃得很认真?,待放下木匙后又拿过?帕子拭了?拭唇角的残渣,接过?长梧及时递过?来的茶漱了?漱口。长梧上前收拾了?桌案上的碗碟,很快退下,并请姜菀在?沈澹对面坐了?,又捧上茶来。姜菀浅啜了?口热茶,目光自茶盏上方轻轻一掠,看见?那桌案上随意摆了?一本翻开的书。她仔细辨认了?一下封面的字,似乎是?顾元直的作品集。“这是?顾老夫子的手稿?”姜菀瞧着那装帧与纸质,问?道。沈澹颔首:“正是?。几日前我?去拜见?师父,听他说起陈年往事,一时间有些感慨。师父便把?此手稿交给了?我?,说待我?读完,或许能有全然不同的感受。”“将军如?今与顾老夫子的相处应当已?经与从前并无二致了?吧?”姜菀道。沈澹低低叹息:“若是?说与少年时期一样,自然是?不能够的。多年过?去,师父与我?的心境都有了?很大?的改变。但我?不再像从前那样不敢面对师父了?。”他抬眸看过?来:“还得多谢小娘子点醒了?我?,否则我?还不知自己会躲藏到何时。”他道:“我?同师父说起此事,他直夸赞小娘子,还说我?枉读了?这么些年的书,却不如?小娘子看得通透。”姜菀笑了?笑,说道:“将军读起顾老夫子的手稿,感受如?何?”“这些日子我?在?公务之余,尝试着静心读师父的作品,发现比之多年前更有了?不一样的感慨。”沈澹摩挲着那泛黄的纸张。“将军身为禁军统领,职责重大?,应当也很劳心劳力。”姜菀提起那四个字的语气很轻柔,落在?沈澹耳中却多了?几分小心。许久,她才笑道:“其实我?早该猜到将军的气度和人品并非寻常人。”沈澹说道:“小娘子,不论我?是?什么身份都不重要,那不过?是?身外之物。因此,我?只愿小娘子不要因我?是?禁军统领而对我?谨慎小心。”姜菀微怔。他的目光看过?来,声音柔和了?一些:“小娘子,我?与你皆是?红尘中人,并无不同,只不过?是?走了?不同的路罢了?。”“将军如?此年轻便能担此重任,其中的艰辛定然是?我?想象不到的。”沈澹低眉一笑:“不过?是?有一副尚可的身手罢了?。”话?虽如?此,但姜菀看着他的侧脸,思绪却总忍不住有些游移。以他的年纪,荣登禁军统领这样高的官职,不知付出了?多少努力,绝不是?身手好便能够做到的。她隐约记起曾听人说过?沈澹的战功,那必然是?浴血厮杀出来的成果,不知多少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沈澹将话?题转到了?那本书上:“师父说,他看自己年少时的游记文章,怀念之余总有些不忍细读。特别是?曾与他并肩出游的故人如?此已?各奔东西,或是?不在?人世,曾经立下的誓言或是?谈起的故事只停留在?纸上的寥寥语句。他细想起来总会触动情肠,常觉感伤。”“能与朋友相偕踏遍大?江南北,该是?人生之幸。”姜菀由衷感慨。在?条件有限的古代,能够以文字的形式留下曾经的记忆,已?经很难得了?。沈澹翻着那本书说道:“还有十几日便是?师父的寿辰,师父说他到了?知天命之年,许多事难免就看淡了?。但他依然记挂着从前的老友,因此特意嘱咐我?为他设法?寻找到一些还在?人世的朋友,借这个契机邀他们小聚。”姜菀想着顾元直满腹诗书,想来他所?交好的朋友应当也是?文人墨客吧。她便顺势道:“顾老夫子的莫逆之交是?不是?个个都是?身份学识不凡之辈?唯有如?此知音,才能常在?一处谈诗论道吧?”沈澹微微笑了?笑:“并不尽然。师父交朋友从不会看那个人是?否与他一样有学识,只看两?人是?否志趣相投。他交好的朋友中,既有风姿隽然的文人,也有行走江湖的侠客,还有不少只是?寻常人,但各有各的性情,皆是?值得相交之人。”他说到此处,眼?底浮起一丝黯然:“只可惜,根据师父给我?的名册,我?这几日稍加寻访了?一番,已?有不少人不在?人世或是?失去讯息了?。只怕师父寿辰当日无法?见?到太?多挚友了?。”“悲欢离合也是?人之常情,任谁也无力改变,”姜菀宽慰,“我?想顾老夫子应当能接受这个结果。”沈澹默然点头。两?人又说了?许久的话?,姜菀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了?,果然听见?门外长梧扣了?扣,说道:“阿郎,厨下备了?碗苹果红枣水,最是?养胃,您尝尝?”“呈上来吧。”沈澹将书倒扣在?桌案上,淡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