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说过阿郎的胃疾要按时用膳,才能慢慢养好。”长梧多叮嘱了几句,见阿郎不语,只好暗叹一声,放下托盘退了下去。沈澹盯着那冒着热气的粥,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今日去过的姜家食店。他原本是去长乐坊办事,返程途中因为有心事,便让人牵了马先回府,自己则漫无目的地走着,恰好看见那家姜记食肆门前的木牌。木板上粘着白纸,最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今日新品”。再往下看,写了三四样食物的名称和价格,字迹大气不失灵秀,一笔一划都颇有风姿,却又透着一种熟悉感。那样的字迹让他的目光再也移不开,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多年前那临窗磨墨、悬腕苦写的时候。沈澹虽是武官,但也写得一手好字。而且甚少有人知道,他少年时曾拜在本朝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儒门下,是那位大儒最得意的学生。然而世事无常,后来的他却舍弃了曾经的志向,转而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这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让沈澹怔忡了片刻。往事回荡在心头,他忍不住抬脚迈了进去。分明是雨天,小小的食店里却没有那粘腻熏人的气味,随处可见的翠意冲淡了闷热的空气。他环顾四周,看见了那个正忙碌着的小娘子。他瓠饼和虎皮鸡蛋崔衡点头:“他祖上原也是世家大族,然而后来卷入了‘檀台谜案’,贬官的贬官,发配的发配,这一支就渐渐凋零了。”檀台谜案沈澹轻叹一声。那是本朝一场波及范围极大、持续时间极长的风波,以京中一桩刑案为导火线,进而牵涉出皇室旁支人士心怀不轨、意图谋反之隐秘,牵扯到众多朝中官员,最终天子震怒,下令彻底清算。这其中,罪魁祸首自然是难逃一死,却也有不少无辜之人被帝王之怒连累,落得个家破人亡的结局。“到了他父亲那一辈,才勉强有了些起色。徐苍之父虽在京城千里之外的平章县就任,但到底也是个小官。谁知后来平章县碰上百年一遇的洪水,县里的百姓流离失所,徐家也没能逃过。”崔衡的语气有些感慨:“我听说,徐苍有个胞妹,兄妹二人一向极亲厚,谁知那场洪灾后,徐家小娘子与家人失散,自此不知所踪。在那样的情形下,所有人都认定她必然是被大水冲走了,难以活命。洪灾后又爆发了时疫,徐苍的父亲因此染病去世。那时候的徐家可以说是摇摇欲坠。”“好在徐苍性格坚忍,扛住了这一切重创,将徐家支撑了起来。自那以后,他供养着母亲,发奋读书,靠着自己的学识一路做到今日的官职,也是很不容易。”崔衡喝了口茶,续道:“不过徐苍的性子太过执拗,有时甚至到了痴傻的地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一刻不停地在找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听说他始终坚信妹妹还活着,终有一日会与她重逢。”沈澹道:“兄妹情深,即便相隔多年,他也无法彻底割舍,这也是人之常情。”崔衡叹道:“可你说说,都几十年了,他哪里还能找到?且不说那洪灾时疫夺去了多少人的性命,即便徐娘子侥幸活了下来,如今也早已不是年少的模样。就算当面碰到了,徐苍也只怕是‘纵使相逢应不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