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数学上看,熵是一种数量,由一个自足的物体系统的瞬间状态所固定,而在一切物理的与化学的变化下,其量只能增加,而绝不会减少;我们最乐于见到的,是熵保持不变的情况。熵,像力与意志一样,是一种内在地清晰而有意义的事物(对任何人而言,这个形式世界是可理解的),但对它的阐述,却因人而异,绝不能使人人都感满意。在此,又一次,在世界感要求表达的地方,才智显得力不从心。
一般而言,按照熵的增加与否,自然过程可分为两类:可逆的和不可逆的。在任何一种不可逆的过程中,自由的能量被转变为受束缚的能量;如果这种死能量要再次变成活能量,唯有通过在某一继发过程中把活能量的剩余量瞬间地合并,方有可能;最有名的例子就是煤炭的燃烧‐‐即是,如果想把水的潜能转变为蒸汽的压力,进而造成运动,就必须把储存在煤炭中的活能量转化为由二氧化碳的气体形式所束缚的热能。由此可见,在世界的整体中,熵不断地在增加;也即是,动力系统显然在趋向于某一终极状态,不论此状态究竟是什么。不可逆过程的例子有很多,诸如热传导、扩散作用、摩擦现象、光的发射,以及化学反应等等;而可逆过程的例子,则有万有引力、电的振动、电磁波与声波等。
迄今还没有人充分地体会到的东西,并且那导致我们把熵的理论(1850年)当作是标志着西方智性的那一杰作即古老的动力物理学开始走向瓦解的东西,就是理论与实际的深刻对立在这里第一次被引入到理论本身之中。第一定律已经画出了因果性的自然事变的严格图象;但第二定律通过引入不可逆性而第一次把属于直觉的生命的趋向带入到机械的逻辑的领域,以致同该领域的本质发生了根本的冲突。
如果把熵的理论一直推展到它的结论,则结果是,第一,在理论上,所有的过程都必须为可逆的‐‐这是动力学的基本假定之一,而在能量守恒定律中得到了极其严格的再度确认‐‐但是,第二,在事实上,自然的过程全部都是不可逆的。甚至在实验室的实验的那种人为条件下,哪怕最简单的过程也不是真正地可逆的,即是说:一种状态一旦过去,便不可能被重新确立。故而,目前状态下的科学体系,最重要的成就,莫过于引入了一种&ldo;原初无序&rdo;的假设,以平复理智的假说与实际的经验之间的矛盾。一个物体的&ldo;最小粒子&rdo;(只不过是一个意象)整个地表现着可逆的过程,可是在实际的事物中,最小粒子处于不规则的运动中,而且相互干扰;所以,观察者所经验到的,只有不可逆的过程,而通过取其发生次数的平均概率,不可逆过程便与熵的增加联系在了一起。如此一来,熵的理论便成了概率计算中的一章,我们已经以统计学的方法取代了精确科学的方法。
显然,此一事实的重要意义一直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跟编年学一样,统计学是属于有机的范畴,属于流变的生命、属于命运和偶然,而不属于定律的世界,也不属于没有时间的因果原则。如人们所知道的,统计学尤其适用于描述政治和经济的发展,即是说,适合于描述历史的发展。在伽利略和牛顿的&ldo;古典&rdo;力学中,统计学是毫无地位的。而现在,突然之间,要想理解那一领域的内涵,或者要想使那一领域的内涵变得可以为人所理解,只有经由统计学的方法,只有在或然率的观点下‐‐而不能在巴洛克思想家一致主张的先验确定性的概念下‐‐那么,这究竟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们所理解的对象其实正是我们自身。在这种情形下,&ldo;被认识的&rdo;自然,即是我们经由活生生的体验所了解的自然,即是我们在我们自身的生命中所体会到的自然。而理论所断定的东西(以及存在本身必须断定的东西)‐‐即是,这一理想的不可逆性在现实中决不会发生‐‐只不过是陈旧的严格的理智形式的遗骸,是与对位音乐构成为一对孪生姊妹的伟大的巴洛克传统的遗迹。但是,诉求于统计学的方法即以表明:那一传统所规范和赋予效力的力量已经耗尽了。生成与既成、命运与因果律、历史科学与自然科学等等要素开始混淆在一起。有关生命、生长、衰老、方向和死亡的各种公式,也都奔涌而出。
从这一观点看,这就是世界过程中的不可逆性必定意味着的东西。它不再是物理的&ldo;t&rdo;(时间)的表达,而是真正历史的、内在地体验到的、且与命运同一的时间的表现。
巴罗克物理学从里到外是一种严格的体系,只要它的结构未受到此类理论的打击,只要它的领域绝对地摆脱了那表现偶然和纯粹或然性的任何东西,它就还是这样一种严格的体系。但是,一当这些理论出现,它就变成了观相学的。&ldo;世界的过程&rdo;由此被展现出来。世界末日的观念带着其本质上不再是公式的公式面纱出现了。某种歌德式的东西进入了物理学‐‐如果我们了解了歌德在《色彩学》中对牛顿的激烈反驳的深刻意义,就能认识到此处所意味的东西的整个重要性。因为在这里,直觉的幻想在反驳理性,生命在反驳死亡,创造性的意象在反驳一成不变的定律。自然知识的批判性的形式世界作为被唤起的对立面从自然感受、上帝感受中产生出来。在此,在文化晚期的终点,它已抵达了最遥远的距离,正在开始返回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