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溽暑的季节,空气燥热难捱,尽管是夜里,风还是粘腻如网,罩在身上不论行人怎么挣扎,都摆脱不成。
米亚回头,望了一眼刚刚走出的居民楼,那是一幢年久失修的楼房,墙体已经发灰,有一圈圈黑色的污渍,顺着墙皮的轮廓,晕染着向下移动。小区里,乱七八槽的堆放着各种垃圾,水果瓜皮、头发污水,以及小摊贩的推车,整个楼区就像个高大的怪物,矗立在黑暗中,巍然而可悲。
她忽然生出一丝烦闷的情绪,庞大具体,来势汹汹,令她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真是受够了,她想。
以前也不是没红过,最红的时候,她也住过高级公寓,甚至别墅洋房。可是怎么就到了如今这份田地呢,连吃顿饭、买件衣服,都得精打细算,一丝不苟,哪怕是一块钱,现在都得掰两半花。
而那个曾经,她认为会给她全世界温暖的男人,也被岁月折磨着改变了模样,再不复当年的体贴、温柔,甚至不能再将她捧在手心里,妥帖地安顿、小心地抚慰。
后悔吗,说不清楚,要是没有这一段经历,她恐怕死也不会安心。如今,经历过了,也算了悟了。不是他们不够相爱,而是现实太过残酷,让这爱,磨平了棱角,失却了激情。
她咬了咬牙,觉得这个冗长的梦,该醒了。
还好当年的经济人愿意帮她,虽然过程颇为曲折,但终究还是留了一分余地。想来当初,她也帮他赚了不少钱的。此刻不看她的面子,至少也得看看,那些年流水一样收入兜里的钞票的面子。
他帮她打探到了凌晨现在的住址。而她需要做的,就是打扮得性感些,漂亮些,再得体些,然后去找他,谈判。
她的筹码,是自己。她不知道自己还有几分价值,但不去试试,她永远也不会知道。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她站在楼下,按响了门铃。
时间一点一滴逝去,一声高过一声的门铃声,并没有得到该有的应答。
她踩着高跟鞋,向后退了几步,抬眼朝楼上看去,发现灯还亮着,所以她笃定,凌晨是在家的。
而且,受了伤。她当然知道,他受了伤,因为行凶的人告诉她了,而那个人,正是她爱得深沉的男朋友,付一良。她不知道他是否已经预谋很久,她只知道他偶尔提起凌晨的时候,语气中总会流漏出愤怒又不屑的情绪。他说:“要不是你那个老板,我们也不会过这么苦的日子。”其实,也是说给她听的,谁让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日进斗金呢。
她想,日积月累的不满,终于汇聚成了一把暴戾的尖刀。
“噔”楼下的门突然打开了。
她捋了捋头发,整了整衣裙,然后,一步一步,踏上了那扇豪华却略显虚幻的电梯门。
“你先出去,在客厅等着我。”凌晨吩咐高申。
高申会意,疾步走到门外。“先不要开门”他又补充。
于是,她站在沙发边上,耐心等待。楼下的门已经开了,是凌晨让她开的,她知道来人就是米亚,也知道今天扎伤凌晨的人是米亚的粉丝,但她不知道,米亚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找到凌晨的住处。
她眨了眨眼睛,有点顺其自然地豁达。她轻呵一声,想着,命运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不过一晚的光景,时间已经换了另一副面貌,然而,或许再下一秒,她就要知道更多藏在人后,令人惶恐不安的秘密了。
三秒后,凌晨打开了卧室的房门,之后吩咐高申去开门,他则径自走到沙发旁坐了下来。
看见高申的一瞬间,米亚有点失神,仿佛突然置身于一个陌生又全新的世界,而这个世界,是否欢迎她,目前,还不可知。
她下意识地扯了扯衣裙,像是瞬间,提升了一点自信:“凌总在吗?”
高申侧过身子,微转头,看向沙发的方向。
米亚迈进室内,朝沙发的中央走去。
高申望着她渐远的背影,微微发怔。那背影纤细柔美,惹人神往,就连那片裸-露在外肌肤,也是光洁如画,宛如新生,高申在心里想,米亚真是个美丽的女人,即便被冷藏了这么久,她依然光鲜又不失生动。
只是,不知为何,她在那那踽踽前行的脚步中,嗅出了一丝,悲怆的味道。
米亚走到凌晨了面前,但是没有说话。凌晨也没有,两人只是对视着,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