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北疆之前,聂泽将他叫到面前,与他开诚布公地深谈了一番。
聂泽软硬兼施,奈何聂徵是油盐不进,最后只得撕破脸皮放了狠话。
“聂徵,我或许拿你没办法,但我有一百个、一千个手段来对付他。”
他们对那人是谁心知肚明。
聂徵忽而退后一步,俯身屈膝跪下,以头触地,再站起来,又弯下腰……他对聂泽行了三拜九叩的重礼,最后站起身来看向聂泽,说了句大逆不道的话:“倘是如此……皇兄,我会恨你。”
“你……”聂泽伸手指向他,气得指尖不住颤抖。
“你此次去了北疆,难道就不打算回来了?”他厉声质问道。
“兄长,”聂徵唤了一声,语气恳切,“臣弟从未求过你,唯有此一愿,望兄长成全。”
“这不止是因兄长为皇为君,兄长还是我最亲的亲人,”聂徵诚挚道,“我不在乎旁人言语,普天之下,我只想求得兄长的成全。”
“呵,”聂泽摇着头笑了,“聂徵,原来你还记得我是你的兄长?”
“那你这是在做什么?”聂泽于一霎间敛尽了笑意,冷冷道,“你为了他……一个男人,求我?”
聂徵笃定道:“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我明白了……”聂泽点点头,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仰首轻嗤了一声,“我还没选好,原来你已选好了,你为了他……竟可以什么都不要?”
不等聂徵回答,他又道:“好,你若不回来,就为朕死守着北疆,终生老死在那儿,朕也不会再见你一面!”语音掷地有声。
聂徵沉默良久,最后只能说一句:“臣……谢主隆恩。”
他很清楚,世间少有两全之法,往往有舍才有得,他会感到遗憾,但不会后悔。
薛存芳心知聂徵不过说得轻巧,他与皇帝不止为君臣,还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自小感情深笃,其中定有一番纠结。他不多问,只道:“你什么时候去九渡城?”
聂徵应道:“明日启程。”
“此去……”薛存芳深深望住他,沉声道,“万事小心。”
聂徵道:“你在担心?”
薛存芳蹙起眉,忧虑道:“匈奴如今的单于有狼子野心,图谋甚大,战场上又是刀剑无眼,以命搏命的地方,你从未上过战场,我自然担心。”
聂徵伸手轻轻抚过他的眉心,缄默一阵,忽道:“存芳,两年前,你曾为我哭过……”
薛存芳一怔,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目光游弋开来,嗫嚅道:“许是你那时意识不清,听错了。”
“那时……我很高兴,”聂徵沉吟片刻,又重复了一遍,“你会为我落泪,我很高兴。”
想来是有些亏……薛存芳思索着,他还没见到这人因自己哭过呢。
聂徵道:“但真到了让你落泪的时候,我又不舍见你如此。”
“所以你放心,从那以后,都不会了。”这是一句郑重的诺言。
薛存芳一怔,对上他的目光,感到整个人犹如被一团炙热的火包裹了,有些灼烫,却不舍移开视线。
聂徵柔声道:“你在等我,我怎能不回来?”
说着更紧地揽住对方,感到对方也回应般抱紧了他,形成了一个严丝合缝的拥抱,二人胸膛紧贴着胸膛,心跳声融为了一体。
薛存芳将脸埋入他的肩窝,轻声道:“你知道就好……”
第52章番外:琵琶弦上说相思
那已是俗事平定、风烟俱净的多年后……
近来军中无事,又轮聂徵休沐,首要之事自然是回中山与薛存芳相聚。二人商议一番,决意借此闲暇出门游赏,拾掇拾掇便轻车简行微服而去了。至于家中的孩子?薛存芳本有意一起带上,只是被聂徵毫不容情地拒绝了——他只想和薛存芳两个人……于是孩子们被发落到了别处,薛存芳以为薛黎已懂事了,遂将聂玧丢给了他,让他带着弟弟一道去扶柳,他那位庶母虽然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待亲孙子还是上心的。
他们一路往西北走,将周遭有名的景致都游览了一遍,如丹霞谷,地如其名,遍地皆是天然而成、其色灿若明霞的山峰;如悬空寺,依附于悬崖峭壁间,走势陡峻,险之又险;如佛教圣地沉金塔,成于佛教鼎盛的南朝,倾尽人力和巧工,高逾百丈,登顶则可尽览足下风光……自有一番迥异于京城的异域风情,让人流连忘返。
是日二人行经空竹山,此山实为一片沙丘,又有“乐山”之名,因沙砾间留有空隙,每逢风过之时,气流回旋于其中,整座山便会轰然作响,如钟磬和鸣。
这沙鸣之声历来被大漠里的人视为不详,游览至空竹山的旅人极少,这天竟只有薛存芳和聂徵二人,倒得来方便,不必顾忌旁人眼光,自如地牵住手走在一起。放眼望去,但见朔漠长风,孤烟似画,空竹山拔起如刀刃,巍峨耸峙。金沙上映出一双被拉长的身影,天地间仿佛只有彼此,相伴相携,这么一路走下去,大有直抵沧海桑田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