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昨晚那位宋姑娘便是前面那位大舅母娘家的侄女?”暖融融的屋子里,林惜昭倚着金丝绣桂花的苏绣软枕,嗑着瓜子,听紫鹃说起荣国府里的人物故事。
贾母想着黛玉姐妹初至贾府,便如书中一般将身边的二等丫鬟鹦哥指给了她们,黛玉替她改了名字叫紫鹃,恰好和雪雁凑成一对。
紫鹃回答:“正是,二姑娘说的不错。”
宋姑娘闺名妤柏,原本在家也是金尊玉贵的小姐,可一朝父母亲人都去了,茕茕独立,难以支撑,故而不得已入京投靠贾赦这个姑父。贾赦每日躲在东院里和小老婆们饮酒作乐,一杆子将便宜侄女支给了邢夫人,邢夫人又推给了王熙凤。
都是舅母娘家的亲戚,林惜昭倒是想起那位还未谋面的薛大姑娘了,薛家已在荣国府住了小半年,作为书中常常和黛玉一同被提及的人物,也不知道薛宝钗究竟是何等的风姿。
她只道:“听说,外祖母素来喜欢亲戚家的姑娘,宋姑娘可是如薛大姑娘和云姑娘一般。”
紫鹃脸色有些难看,她顿了顿喉咙,未免两位姑娘犯了府里的忌讳,还是照实说了,“宋姑娘来了大半年,老太太和府里其余主子其实不常见她。”
意思是这位宋妤柏并不怎么受府里人待见。
林惜昭心想也是难怪,先大舅母宋氏已经去了,现在的邢夫人肯定不愿意先头娘子的侄女日日杵在眼前,提醒着她是后头来的。至于王夫人,以她的心肠,有怎会愿意抬举生前同她有过节、争管家钱的大嫂的娘家人呢。
回忆起那一抹清隽的身影,只是静静站着便独有一番风仪。
似一把利刃藏锋剑鞘,只待时机就赫然出击,也不像是落魄之人。
若是因此受了小人排喧,便如明珠蒙尘了。
“府里……不曾短过她吗?”黛玉犹豫片刻道,她早打听到贾家颇有些捧高踩低的风气。
林惜昭亦点头,附和黛玉所说。
“宋姑娘怎么说也是琏二爷的嫡亲表妹,分例那些倒是没有短过。”
有着贾琏的关系,王熙凤没有慢待她,只是把人支到了较远的院子里,她是个爱吃醋的,有薛家司马昭之心地四处宣扬金玉良缘,想要姨表做亲的先例在,王熙凤觉得自个儿还是要防患于未然,贾琏最好莫要见到这位琼枝玉树的表妹。
换句话说,宋妤柏活得像个透明人。
搬入新居自然要请人暖房,紫鹃是个很妥当的人,不需林惜昭她们多说,已经将府里需要请的主子一一罗列了出来交给了黛玉。
“你也来看看。”黛玉说。
林惜昭凑过去,视线扫过一个一个名字,然后问道:“怎么漏掉了宋姑娘?”
紫鹃嚅嗫着嘴唇不说话,结合之前所说,林惜昭便明白了这个丫鬟的顾及,是怕她们初来乍到得罪了府里的其他主子。
“多谢你为我们着想,可我和妹妹是客,必不能与主人一般,定是要谨慎仔细,人人都不能偏颇疏漏。”黛玉心思敏锐,自然也察觉道了其中的门道。
“把宋姑娘添上去,”林惜昭接过雪雁递来的狼毫,大笔一挥多加了一个名字,“昨夜她帮了我大忙,我们可不能做那忘恩负义之辈。”
说完,林惜昭又让紫鹃单去领一份礼,私下送去宋妤柏住的南苑。
雪后初晴,雾霭褪去,举目望去周遭雪白一片,珠玑院大屋檐下结出根根冰挂,晶莹剔透,熠熠生辉。
院中的竹亭里点着火炉,茶壶咕咕冒着热气,众人围坐一处,等着黛玉的茶喝。荣国府里收了帖子的人几乎都到了,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靠做在一块儿,小口小口地品着从江南来的荷花酥,王熙凤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李纨说着话。贾母想着她若来了孩子们便不能尽兴,但却遣了上门做客的史湘云过来,好让她们姐妹亲近。
史湘云一身碧绿罗裙,脸颊飞红,眉目流转间尽显娇憨,与林家姐妹相识后,眼神扫过四周,语气疑惑:“二哥哥呢?这里这样热闹,他向来是最爱的。”
王熙凤掩面咳嗽了几声,示意史湘云不要再多说,那日在荣庆堂,宝玉举止轻浮,可算是得罪了林家的两位表妹。
这不,连帖子也不给他下,他也无从知晓珠玑院里的事。
虽自幼丧父丧母,史湘云却没有养成敏感多疑的性子,作风豪爽,性子直来直往,听不出王熙凤的言外之意,只叹了一声,又问:“宝姐姐又何时才来?”
说完,史湘云又踮脚探头朝外看去。
忽地,一抹喜色跃上史湘云的嘴角,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宝姐姐可算来了!”
她斗篷也不系,蹦跳着扑向雪地里。
雪后地上湿滑,史湘云冒冒失失险些崴了脚,她的贴身丫鬟翠缕连忙抱着斗篷跟上去,看见史湘云就要跌倒,魂都要吓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