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清河镇的度假山庄前,周原坐在后座,一句话也没说。孙子也没说话。庆功宴参加的人不少,陆宁没专门介绍他,所以并没有太多人和他交流。是自助晚宴,周原凭自己的意志拿了一杯红酒,边喝边看着和周围的人相谈甚欢的孙子。他和人交流不存在障碍,以致周原长达十几年的认知至此完全失效。红酒很快起了作用,周原看见的最后画面就是从人群中走过来的孙子。周原心想,人如果很想做一件事,但总是强迫着不做的话,一定会产生种种病症,例如梦游,例如酒后乱性。他其实早想明白了。周原醒得非常早,孙子背着他进房间时他就清醒了。只是他没有睁开眼。孙子把他放在床上,脱了他的上衣,然后就坐在一旁,点了一支烟。抽烟结束后,孙子打开电视,然后去了浴室。电视里传来的是喘气的声音,人到高潮的呻吟。周原坐起来,看见屏幕上自己的脸,以及埋在他腿间的孙子的后脑勺。那是一张意乱情迷的脸,却不是睡着的脸。背景是孙子家的浴室,大得离谱的浴缸边的大理石台,以及背后照出他们全貌的大镜子。他明显高潮了。然后把孙子压在台上,从额头吻到足底,再为他口交。那之后两个人又一路吻着出去。镜头换了,蓝色的床单。他们在那上面翻滚,激烈地吻着,好像发情的狗一样,在对方的身体上舔着咬着。周原感觉到浴室的门被打开,也听见了孙子的脚步声。孙子走过来,坐在他身边,递给他一支烟。他们抽着烟,一起看着屏幕上用69式互相取悦对方的两个人。烟抽完了,绵长的性事还没有结束。孙子从周原被脱下的外套口袋里拿出那个烟灰盒,打开它,把自己的烟蒂在里边摁灭。那时视频终于结束了。周原转头看着拿出烟灰盒里那些齿印鲜明的烟蒂,一支一支丢进垃圾桶的孙子。“还看吗?”孙子问他。“一样的还是不一样的?”“人物内容一样,时间地点不一样。”周原把烟蒂用手掐灭,丢进垃圾桶。夜风从阳台进来了。没开灯的屋子,他看不清他的脸。周原连一句“你想怎么样”都问不出来,只是站起来,拿过外套,在黑暗中找着自己的香烟。他的梦想已经破灭,他没办法看见他的老态,没办法在未来的五十年内想什么时候找他喝茶就去喝茶,没办法参加他的葬礼,没办法做个老友,去握他的手,和他说再见。周原颤抖的手被握住了。香烟盒掉在地上。孙俊伟看着他,被云层挡住的月光忽然满溢了出来,银白的夜风让他的脸好像镀了银。孙俊伟说:“你让我有工作了,我以后不常在家。我在丽江买了房子。”周原摇头。他接着说:“我不会结婚。我告诉我妈我的工作不能那么早结婚。”周原看着他。“我们不在这里,那里谁都不认识我们。”他想过无数次,如果他们开始了,也就意味着结束。然而孙子告诉他,假如没有开始,那么什么都已经结束了。他们像多年的好友,在夜风里,坐在地上喝起了啤酒,周原没有醉。他们不是多年的好友吗?孙子在喝完(完结)尿片哥是前年开始爆红的草根,但他演出了几部票房不错的电影后,出身已经渐渐被人淡忘,他变成了演员孙子。演员孙子总有好戏拍。不久就有人发现编剧龟孙子的戏,他总是铁打的男主角。有人问起孙子和龟孙子的关系,孙子思索了一会儿说:“不同物种的同一社会阶层,可以进行联姻的关系。”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后有一个番外番外1好几年了,周原和孙俊伟通常不会同时回东乡。周原对父母说去云南做生意,去云南是真的,做生意就不见得了。孙俊伟对父母说四处拍戏,为了方便,在北京租了房。戏是拍的,不过住却不是常在北京。孙俊伟并不忙,但不会没有人找他拍戏,他的状态有些类似那位总被拿出来和他相提并论的前辈。他没事的时候就在丽江,尽管他的同居人警告过他这样会导致他社会关系的崩溃,他却满不在乎地说大多数成年人是离开家族在外地工作的。有时他们会去旅游,去藏地,去四川,去河南,有时周原也会跟着他的剧组一起去拍戏。周原一年会回东乡住一两个月,那时通常是孙俊伟很忙的时候。有一年冬天周原回东乡,照例和劳模大麻聚会,席间谈起孙子,众人纷纷表示不可思议,他竟然以三十岁的高龄开始当演员,竟然还红了。聊起从前的事,劳模谈起孙子寄明信片他中了奖的事,悔恨当年中了那么少的钱还被孙子讹诈请客,周原于是笑道:“他寄了几十张,中奖率还真是低。”劳模和大麻一致否认:“什么几十张?就高中三年,一年一张,中奖率算高的啦!”当晚周原回到家中,翻出那些明信片,总共四十五张,寄了十五年,大部分是单张的,只有一张是折页的,封得紧紧的,他也没打开过,看了邮戳,是大学一年级的冬天寄出的生日明信片。周原撕开边封,里面有着两行字:如意,生日快乐。我很想你,每天都很想,做什么都没意思。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我有点糊涂了。元旦我去找你好不好?隔了很远又是一行字:其实我大概明白了,如果你也明白,回信给我,我元旦去找你。周原把明信片粘了回去。十点多孙子打电话来了。絮叨着这两天又做了什么,周原听完了,问:“你元旦要不要来找我?”孙子在电话那头好像愣住了,过了一会儿,说:“你不都没开出来看吗?”周原说:“我很后悔。”孙子笑了,说:“元旦我去找你。”番外二——陆宁的阴谋陆宁的阴谋陆宁注意到新来的道具组杂工是他出现了一周左右时。这位杂工个子很高,长得相当好看,并且有点像某位非常出名的影星——事实上,陆宁之所以注意到他也是因为那天惊鸿一瞥,看错了。陆宁向组长打听这位杂工的来头,组长说是贺晓梅带来的人,于是陆宁又去找贺晓梅。陆宁问贺晓梅:“新来的那个是你男朋友?”贺晓梅撇撇嘴:“才不是呢。”“哪来的?”贺晓梅这姑娘本次就有点缺根筋,一会儿就把什么都交代了。她说这个人是她相亲的时候认识的,但不是相亲的对象,是那个人的朋友。相亲的对象虽然是个帅哥,但一点也不好玩,这个人好玩多了,所以相亲没相成,她跟这个人反而变成了朋友。陆宁打断贺晓梅,他说:“这个人那个人,我被你绕晕了,你要不说名字,要不用a和b代替。”贺晓梅就说:“好吧,相亲那个叫周原,这个叫孙子。”陆宁怀疑起自己耳朵:“你说相亲那个叫什么?”“周原,你认识啊?”陆宁问:“本地的?住哪儿?”“住城区啊!当然是本地的,我妈才不让我跟外地的相亲呢!”贺晓梅撅着嘴说,一幅本地人的优越感。陆宁嘿嘿笑了一下,说:“你继续。”“啊,周原很没意思的,都不跟我说话,跟他一起好无聊啊!后来都是孙子陪我玩。”“他叫孙、子?”“他姓孙啦,他们叫他孙子。”“你跟周原相亲,他去做什么?”“他是周原的好朋友啦,陪他去相亲的。”“哦,他们关系很好,那你还跟孙子好?”“我没跟孙子好啊。孙子有对象了。”贺晓梅说,“孙子说他家里不同意,他想带他女朋友远走高飞,所以要打工赚钱。”陆宁笑道:“远走高飞啊?那可能打工赚不到那么多钱。”“他很惨的,他给他爸妈干活,都拿基本工资的,能多赚一点是一点啦。”陆宁嘀咕了一句你还真信,贺晓梅没听见。陆宁提出让孙子跑龙套那天特意约了孙子吃饭,席间单刀直入问:“你知道我们这部戏的编剧是谁吗?”孙子愣住了,看着陆宁,他并没有贺晓梅形容的那么脱线,过了一会儿,他说:“知道。”“你不是偶然来剧组的吧?”孙子似乎犹豫了,陆宁说:“周原一直到暗恋一个名字里带孙字的人,男的。”孙子看他,问:“他告诉你的?”“不是,作为多年的忠实读者推测的。”孙子拿出一支烟,问:“我可以吸烟吧?”很久后,孙子像下了什么决心,说:“我是想了解一下他到底做什么。原来找不到机会。”“你们这样也不是办法吧?你在家干活,怎么带他远走高飞?”孙子没回答他。陆宁说:“老实说,你跟他一有什么事,他就想写彗星撞地球。为了这部戏的将来,我帮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