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下来。达格利什问:「你认为她心中还有更合适的候选者吗?」
「为什么不去问她自己?她从来都不信任我。」
「你不是负责她的工作吗?临床导师可是在高级护士导师的领导之下,不是吗?」
「我只负责指导她的工作,不负责指导她的道德。」
他们走到了远离急诊室的另一扇门前,罗尔芙护士长正要伸手把它推开,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便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五六个身穿白大褂、挂着听诊器、正在谈话的低级职员。他们一边一个地围着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正恭敬地倾听这位伟人讲话,不停地点着头。达格利什想,他很自负,神态有点粗野,还微微有点粗俗的圆滑。这些融合在一个成功的职业男人身上,就成了一个典型。
罗尔芙护士长彷佛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他们并不完全一样,你知道。就拿莫拉威先生来说吧,他是我们的眼外科大夫。他让我想起睡鼠。每周二的早上,他吧嗒吧嗒地跑进来,站在手术台上,一站就是五个小时,从不多说一句废话,连鬓胡子一抽一抽的,用那双挑剔的小爪子在一连串病人的眼睛上摘除掉什么。做完之后,他要恭恭敬敬地谢过每一个人,直至手术室里最低级的护士,然后脱下手套,又吧嗒吧嗒地跑开,去玩弄他的蝴蝶收藏品了。」
「他真是个谦逊的小男人。」
罗尔芙向达格利什转过身来,他又一次在她的眼睛里发现了那种让人不舒服的、晦涩、轻蔑在闪烁。
「啊,不!绝不是谦逊!他只是在做不同的表演而已。莫拉威先生像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一样,很确信自己被人们看作一个非常出色的外科大夫。从职业的意义上来讲,他们都很自负。达格利什先生,骄傲自大是外科大夫挥之不去的恶习,正如奴颜婢膝是护士的恶习一样。我认识的成功的外科大夫们无一不自认为全能的上帝之下就是他了。他们全都染上了骄傲自大的恶习。」她停了一下,又说,「是不是可以认为杀人凶手也是如此?」
「某种类型的杀人凶手。你必须记住,谋杀是一种高度个人化的罪行。」
「是吗?我还以为杀人动机和方式在你看来都是一成不变、无比熟悉的。当然,你才是行家。」
达格利什说:「显然,你不太尊敬男人,护士长。」
「相当尊敬。我只是碰巧不喜欢他们。但是你不得不尊敬一个把自私自利演变成一种技艺的性别。就是这种性别给了你力量,使你完全投入到你自己的兴趣中去。」
达格利什有些做作地说,他感到有点奇怪,既然罗尔芙小姐如此憎恨她工作中的奴性,为什么不选择一个更具男子气概的职业,比如内科大夫?
她苦笑了一下,说:「我本来想当一个内科大夫,但是我有一个不认同妇女应受教育的父亲。记着,我46岁了。在我上学时还没有普遍的免费中学教育。父亲挣得太多,所以我不能申请免费生,我得靠他的钱上学。当我16岁时,他认为我受的教育足够了,便不再为我付学费。」
达格利什找不出合适的话来。这种信任叫他大吃一惊。他本以为罗尔芙护士长不会是那种向陌生人倾诉个人苦恼的人。他不敢认为她觉得自己富有同情心,她会认为男人都是没有同情心的。这种倾诉也许是出于痛苦被抑制太久后的爆发。她这么做也许是为了反对父亲,反对所有的男人,或者是反对她在工作中受到的限制和屈辱,这很难说得清。
他们现在已从医院出来,沿着那条通向南丁格尔大楼的狭窄小路走向大楼。他们俩再没说过一句话。罗尔芙护士长将长斗篷紧紧地裹在身上,拉上了兜帽,彷佛这样更能抵挡寒风的侵袭。达格利什沉浸在个人的思绪里。就这样,他们两人中间隔着宽宽的距离,默默地在树下一起向前走去。
4
办公室里,马斯特森警官正在打一份报告。达格利什说:「佩尔斯护士入学之前就在布鲁姆费特护士长的单人病房工作了。我想知道那里发生过什么重大事件。我还要一份关于她上周值班的详细报告,以及她在最后一天的每个小时做了什么的记录。查出在那个病房工作的其他护理人员还有谁,她在那里的职责是什么,什么时候下班,在其他同事的印象中表现如何。我要一份她在病房护理时的病人名单,以及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你最好安排一下,和其他护士进行谈话,研究一下护士报告,看看能发现什么。她们必定有一本每天记录情况的记录册。」
「我去找总护士长要?」
「不,问布鲁姆费特护士长要。我们直接和她打交道,看在上帝的份上,你聪明一些。那些报告准备好了吗?」
「是的,先生,已经打印好了。你要不要现在看一下?」
「不必了,你讲一下有什么我需要知道的,我今晚再看。我想知道我们的嫌疑对像中是否有人在警察局有过案底。我这样说也许是期待得太多了。」
「先生,如果有也不会记载在个人档案中。很明显,他们大多数人的档案中几乎没有什么信息。朱莉娅&iddot;帕多是被学校开除的。她似乎是她们中唯一有过失的人。」
「上帝呀!她犯了什么错?」
「她的档案上没有细说。看来与一位数学教师有关。这姑娘在这里接受培训之前,她的女校长给总护士长寄来了一份材料,她认为应该在材料中提到这件事,但说得不是很明确。她写到朱莉娅受到了超过应得程度的惩罚,希望医院给予她培训的机会,因为这是唯一一门她曾经表示过一些兴趣的职业,从某些迹象来看也是唯一适合她的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