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
可能是她生命最后一天的凌晨,有人可怜她即将出去送死,这阵子出去的人能囫囵个儿回来的,很少,于是在她枕头下塞了一袋面包和三片封在密封袋里的碘片,为她践行。
刚进洞时,她天女散花似的丢了很多这种小面包到公共角,那是她看不上眼才送别人吃,但碘片,却是稀有物。
碘片会使人的甲状腺减少对辐射的吸收,只有外出执行命令的人才能拿到几片,而捏在她掌心的这三片,就是一个人九死一生换来的,这人一片没吃,是想留给自己的亲人吧?却给了她。
面包和碘片她视若佳肴地咽了,也有了爬起来的力量,并且用洗头粉洗了次头发,干不干净她不知道,她心里干净了。
使者第一次出行,巨大的多画面处理器前坐满了人。
10个使者外加2个押送人的视角,大屏幕总共十二分区,上面热闹地演绎着怒骂,威胁,哭泣,有人朝大屏幕竖起中指,屏幕前的专家们不约而同选择视而不见。
没人责怪使者们的不配合,他们极少是自愿的,大多都是威逼利诱赶鸭子上架,临阵退缩也在情理之中——主持项目的罗教授不说了吗?使者活力度很高,这并不是完全开玩笑,他们是难以掌控的一群人,鬼知道他们身体的内分泌数据为什么就符合入侵者的口味了,毕竟长时间不洗澡的对象,再貂蝉也赛母猪,想不通这帮子搞生物的怎么就得出外星人是重口味的结论来了。
他没有关注大屏幕上的热闹,而是选择了角落,占用了台闲置小机器。
上面也播放着第一视角的实时录像。
画面晃动幅度显示记录仪主人正在小跑。
她已偏离轨道,离开了采购小部队。
采购有专门的路径,路径选择一是避开高大建筑群,幽灵飞行器会从中间歇性冒出,二是避开废墟,那儿有较强的辐射。
能见度极低的空气中,军队轰隆隆碾压露面,装甲车上的人喊:“前方危险!非战斗人员撤离!”她才刹住疾速行走的脚步,没有一头扎进轮胎下。
身穿具有一定重量的防护服,以她的行进速度,很快就会耗尽她的力气,这种只求今天不要明天的做法,让监控她的人拿起无线电。
“再跑下去,你会力竭。”
“去和你的小队汇合。”
她现在所处位置能见度差到看不清具体地址,但显然她很清楚。
他就像被带往未知乐园冒险的乘客,既担心脱轨的列车前方,突然窜出幽灵飞行器,又对一路的有惊无险,情不自禁遗憾。
随着列车渐渐停下,新的高潮正在前方汇聚。
他看到了运输使者的装甲车,抓话筒的手差点碰倒水杯。
“搞什么?单独行动,没人会保护你!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别忘了你身上的任务,掉头直走,走到尽头右转,去大府街,听见没?”
大府街上倒没有幽灵废墟,有的是完整林立的高楼,其中一栋还是核工业地质局。
到了那儿,她将完整交出自己,去赌一堆只在新闻里见过的奇丑无比的章鱼的喜好。
不自觉地,刘同贵已说出真实想法,而平日里,他都擅用“暗示”“引导”,避免有人活着回来,明确写入报告把矛头指向他。
记录仪主人没有听他的,她站住了,就那样静静看着使者一个个被押出装甲车。
他抬眼看向大屏幕那边,他的老师果然不在其中,很遗憾地丧失了绝佳的观察机会。看看屏幕前那些人多么紧张,可能这时门外起火,也没人会顺手将手中茶杯里的水泼出去,更不会有闲暇注意到角落里的他,单独操控的列车已经与他们的列车大群汇合,即将碰撞出巨大火花。
记录仪主人呼吸急促起来。
她看到了什么?
他猜,前方那排人里,她认出了某个背影。
她并没有大声喊叫,反而往后退,离他们远远的,退到能见度的极限,隐没在尘埃里,让人难以注意到她的存在,一如她还能见人的时候,总是跟他保持距离,还以为做得他看不出,看不出她像敏感的兔子,稍有风吹草动就竖起防备,次次击打中他的男性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