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了一整宿阴风,不想雨没落下来,第二天竟还是个大晴日。
淮城县逢三、逢九赶集,碰巧今日撞上,春阳客栈一扫阴霾,热热闹闹地开始迎来送往。
常老板腾出自家客店替官府抓了大半夜的钦犯,居然只用了几个时辰收整残局,这天一亮竟正常开门迎客,半点也看不出才经历了一番血雨腥风。
此业务水平之高直教同行自愧不如。
“陈皮寿眉,酸枣紫苏糕,蜂蜜南瓜饼——来嘞,您请慢用。”
伙计刚放下托盘,背后便有人喊:“石头哥,给这儿来三碗红豆黑米粥,再加一壶牡丹红。”
“好嘞,牡丹红茶一壶,红豆粥三碗!”
跑堂之一是昨日帮着搬运瓜菜的小石头。
由于朱老爹的土匪戏码得出些人替他撑场子,原本负责马厩、库房、柴房与烧水的两个杂役便被调去充当“打手”,店中伙计严重不足,这才临时让他顶上。
庖厨的布帘子猛地一掀,忙着上菜的阿元直冲后面喊,“葫芦,柴劈好没有啊,宋大厨熬高汤等着用呢!”
院中之人没好气:“就好了就好了,成日家只会催催催!”
“狍子——还不快来帮忙!”
他拎着斧头,一面劈一面嚷嚷,“食槽里的草料我早添过,等你留心,马都投胎三回了!”
唐葫芦和狍子是给朱河当小弟的另两位“土匪”,因为常年呆在后院做事,出面露脸的机会少,故而成为了配合这次打劫的不二人选。
“宋叔,卤香鸡腿饭一份!”
“蒜蓉排骨装盘好了!”
烟熏火燎的厨房内,朱老爹从穿梭的伙计间挤进来。
他满脸的虬髯已经卸下,露出一副刚毅得过了头的面孔,剔着牙将手上的两只山鸡并一头野鹿扔到箩筐里,闲出屁似的往锅中望。
“哟,好鲜!”
他赞道,“今儿什么汤底啊?闻着怪香,过午给咱下碗面尝尝?”
朱河是常明的二伯。
既然有大伯二伯了那肯定得有三叔。
围着粗布围裙的宋大厨是个既高挑又清瘦的中老年美男子,与寻常人眼里满身横肉的厨子简直有着天渊之别。
他但凡把锅铲换成毛笔,往门口一站,来问八字的老太太们大概能从客栈一路排到淮县牌楼。
常有熟客背地议论,怀疑他可能是大地方乐坊里迟暮了的青衣男旦。
只听这位“青衣”抄着大勺转头便口吐芬芳:“尝尝?我把你放进去熬一锅狼心狗肺汤给你尝尝好不好?”
朱老爹觍着脸笑,“嗐、嗐,生那么大气干什么,多伤肝哪……”
大厨记性好着,振振有词地秋后算账,“你不是昨天说我的烧鸡太肥,‘有点子腻’吗?怎么,这会儿就不腻了?”
朱河:“演着戏呢,我不过是找句话好开场嘛。”
他不以为然:“那你开场说什么不好,茶、酒、灯烛、桌椅你不说,偏说我的菜不好吃,你分明是存心的!”
“嘿,你这厨子好生较真。”朱老爹也不乐意了,把袖子一挽,“我看丫头就是跟着你学坏了,现在犟得像头驴!”
“你还有脸提!”宋大厨说起这事就来气,“昨夜那么大一帮人,十几个大老爷们看护不住一个小姑娘。朝廷的钦犯啊!多凶险,多残暴啊,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