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片龙鳞(二)
“夫君正在休息,不要惊扰他,让那些人到偏厅去,我一会便到。”
下人领命而去,玲珑对着铜镜照了照自己的模样,真是美极。她摸了摸头上的金簪,呆子刚中状元,就带她去首饰铺打了这么一支金簪,虽然俗气了些,但玲珑很喜欢。
“别担心,我会给你报仇的。”玲珑笑笑,镜子里的美人也露出同样的笑来。
呆子命该如此是一方面,占据他身体的新梁昭又是一方面,可这些都及不上那几位所谓“老乡”的所作所为让玲珑来得火大。她喜欢的人就要捧得高高的,其他人都比不上,所以哪怕她不喜欢那几个穷酸书生,呆子挂念那几分情谊,她就没说过什么,穷酸们上门来打秋风,她也不曾指责过呆子傻。可这几个人已经超出了玲珑的忍让度——她忍着是因为呆子很可爱,穷酸们虽然讨人嫌,却也不是不能容忍,而且每次她都偷偷下了点泻药,倒也算是出了口气。
她是何等的姿容,似这等狼心狗肺之人也敢起心思意图染指。
她不饿的时候非常挑剔,这等人的灵魂她连吃都不乐意吃。玲珑自己不遵守天道,却知道今生造的孽,来生要千百倍偿还。只是下辈子偿还之前,这辈子也不能叫他们过得舒服。
她本就美绝天下,盛装之下更显惊艳,几个书生跟梁昭是同乡,都是从偏僻的地方来京城赶考,结果只有这傻里傻气的梁昭,不仅中了状元,还得了个美丽的妻子,怎能不叫他们嫉妒。也是梁昭呆,酒后被套话,将妻子的来历说得一清二楚,言明自己五年前寡母去世,孤身进京,途中饥渴交加险些饿死,为妻子所救,她不嫌他木讷家贫,始终陪在左右,二人相依为命,不久便结为夫妻,如今自己高中状元,定要让妻子过上好日子。
这样说着,心里头还带着喜悦,却不见这几位同乡算计的眼神。
梁昭为人醇厚宽和,待人妥帖,从不吝于伸出援手。这四个书生其实他压根儿就不认识,不过是听说他们同样来自青南,便将他们当作友人,与其推心置腹。玲珑见他开心,也没有阻拦,只是并不喜欢这几人上门,偶尔梁昭求着出门,她也会拦着,不大愿意叫他跟那样的人来往,平白的把好好的呆子教坏。
结果人倒是没教坏,却被害死了,玲珑如何能不气?
自己名落孙山,那是自己没用,嫉妒梁昭又觊觎梁昭之妻,全然不记得梁昭待他们的恩情,野狗尚知报恩,这四人连畜牲都不如。玲珑就不喜欢什么狼心狗肺之类的词,狼和狗可都忠诚得很。
她到了偏厅,露出笑来,当着梁昭的面,她对这四人是如沐春风的,然而一旦梁昭不在,玲珑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他们的反感:“四位今日光临寒舍,有何贵干?夫君昨日吃多了酒,还昏睡着,四位此番是缺米了还是没面了,亦或是读书遇到了瓶颈需要我家夫君指点了?”
四人见着玲珑,纷纷低下头,又忍不住将视线在她脸上流连,只觉得世间怎能有如此姝色,哪怕是讲话这般不客气,也叫人觉得她合该如此。“嫂夫人言重——”
“言重?”玲珑冷笑,“四位倒是回去睡的舒舒服服,我夫君却在凉亭吹了一夜的冷风!若非早晨小厮去寻,怕是人都要没了!怎么,这曲水流觞,是他一个人的兴致?四位对此全然无知?”
“嫂夫人慎言!”其中一个鹰钩鼻子书生厉声道。“我等与梁兄肝胆相照,岂会如此!”
玲珑就看不惯他们这副死样子,每次来打秋风的时候也是如此,不说自己缺吃还是少穿,就说近几日天气寒冷砚台结冰,又说孑然一身思乡情切,等到呆子主动提出赠米赠面赠银子衣衫,这几个穷酸又要端着一副派头不受,表明我等人穷志不穷,非要梁昭一而再再而三的硬塞才“勉为其难”的收下,回头还要做出一副是你逼着我们我们才收的,你可不要携恩求抱。
如此不要脸,偏偏呆子心软,总是劝玲珑不要生气。玲珑心想,权当施舍给乞丐了,可施舍乞丐尚且能得到一句感恩,这四人却还在心中妒恨梁昭,背地里嚼舌头。
“夫君不在,诸位不必在我面前摆什么清高的架子。”玲珑坐下来,接过婢女呈上来的茶水抿了一口。“真要清高,日后别来梁府。”
“我等与梁兄是知己,夫人此番言语当真是羞辱人至极!梁兄何在?我要与他说道说道,焉有夫人这般言辞刻薄不重儒子的女子!真真是没有妇德,如何配得上梁兄!”另一个招风耳书生如是说。
讲道理,到现在玲珑都没记住他们各自叫什么字什么又号什么,还没登榜,就给自己取了一大堆象征品行高洁的名字,真不知道他年蟾宫折桂,得是怎样一番做派。
她正准备再嘲讽几句,就听一记低沉的声音:“吾妻甚好,有劳诸位操心。”
玲珑从椅子上站起来,迅速走向出现在厅门口的梁昭,扶住他一只手臂:“夫君怎地起来了,可休息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