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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第1页）

令仪一只手扶了桌子角，斜斜地靠着，将一只脚尖，又在地上打着，却微斜了眼珠，打量着计春的全身。计春是在一张有扶手的椅子上坐着，这两只手臂扶在两边的扶手板上，将五个指头，轮流地敲打着，那扶手板得得作响，十足地表示出他那心内不安，故作镇静的样子来。头是微微地低着，然而眼睛皮却向上撩着，去偷看令仪的态度。

她淡淡地笑了一声，也没有做声。约莫沉默了有五分钟之久，才用很和缓的声音向他道：&ldo;你的意思，我很知道，以为我们订婚，这是大大的违反冯子云意思的举动，再要到他家里去宣布订了婚，那简直是和他宣战，彼此的感情，非破裂不可。可是你不知道，我正为着要和你一同去见他，十足地气他一气，才和你这样快地订婚。若是你怕得罪他，不敢前去，我这番心思，不是白用了吗？再说我们已经订了婚了，我们两个人关系应该密切到什么样子，大概不用我说，你也会知道。冯子云无论是你怎样好的一个先生，他和你的关系，总不能像我和你这样密切。到了现在，你是应当帮着我来对付他呢？还是为了不敢得罪他，让我永远地憋住这一口气呢？事实是很明显地摆在这里，你说罢。&rdo;

她放爆竹似地，说了这一大串子理由，计春虽有理由去驳她，也没有这样的一口勇气。只得笑道：&ldo;你虽然猜得很对，但是我另外还有一种困难。&rdo;说到这里，半仰着脸，望了令仪，好像有一种向她求情的神气。

令仪将她在地面上打点的脚停止了，就向了他问道：&ldo;你有什么困难，我倒是想不出来。&rdo;计春皱了眉道：&ldo;若是我们去对冯先生说了，不到明天，他就要写信去告诉我父亲的。&rdo;

令仪不由得咦了一声道：&ldo;这可奇怪了。难道我们这件事，你不打算告诉你的父亲吗？我早就打电报回去了，对家庭多么公开，你要把这件事保守秘密不成？&rdo;计春不曾做声，将一只手摸了椅子扶手，只管是低了头下去。

令仪道：&ldo;你若是要保守秘密的话，那就是家里已经订了亲事，要不然，像我这样的身份，你家里还能说一个不字吗？设若你已经娶了亲的话，那你瞒着我和你订了婚，可是一件麻烦事。&rdo;计春见她说话这样地厉害，就红着脸道：&ldo;我可以起誓，我没有娶亲。&rdo;

令仪点点头道：&ldo;你没有结婚，只是订了别人家姑娘，那还好办一点。但是你想想，我家在安徽，是什么人家？我能和订过婚的人再订婚吗？你得赶快打电报回去，把那亲事退了，至于花多少钱我倒是不在乎，要不然，你要损坏了我一点点名誉，我简直可以不要这条命了。&rdo;她说着这话，心里的那一番愤恨不平的颜色，也就直涌到脸上来，两面腮帮子，便紧绷得鼓了起来，两只眼睛望了计春，仿佛也就大了许多。

计春极力地挣扎着，站了起来，向她道：&ldo;你这些话完全误会，我的意思，不是那样说。因为我在北平读书，一半儿靠我父亲维持，一半儿还紧靠冯子云先生维持。这样一来，冯先生自然是不管我的事了。他写信告诉我父亲时，也不知道他信上会写些什么。我父亲自然也是会信任他的话，再要把我的经济来源一家伙断绝了，我可怎么办呢？&rdo;他说这话时，依然还是把两道眉深深地皱着。

第十九回服敌挟郎来高宣约指（2）

令仪自然还是向他脸上望着，忽然噗嗤一声笑道：&ldo;你果然为的是这样一个容易解决的问题，你也就未免太没有出息了。在北平读书，要得了多少钱？充其量一千块钱一年罢了。这一千块钱，并不用得我另外去设法，我一个月自己节省一百块钱给你，那就怎么样子用，也就够了。&rdo;

计春也只好笑道：&ldo;你这番好意，我是二十分地感激你。只是我五尺之躯，怎好永久地靠你来维持我的生活呢？&rdo;

令仪一伸手，又在他脸腮上轻轻地撅了一下，笑道：&ldo;哟！你也唱这种高调啦。你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什么五尺之躯，六尺之躯的，老实对你说，我家里那百万家产，你将来都可以分到几分之几，这一年千百块钱的学费，又算得什么呢？你愁的不过是这一点不是？你不用杞人忧天了，都有我啦！&rdo;说着，先把大拇指一伸，然后又挺了胸脯，自己轻轻地拍了两下。

计春听到了百万家产都可以分得几分之几的话，自然这也是让他周身的血脉加了一度紧张，沸腾起来，就笑道：&ldo;你既然这样说，我就不发愁了。&rdo;令仪道：&ldo;不发愁了，那就好办。我们就一块儿见冯子云去，看他今天还有什么话说！&rdo;计春微笑着，这就不加可否了。

令仪道：&ldo;走！我们这就去。&rdo;计春道：&ldo;你是一鼓作气地，打算一进他的门，就让他猛吃一惊的，可是这必定要他本人在家，那才有趣味。若是他不在家，你跑了去扑一个空，又要扫兴了。不如先打一个电话去问问罢。&rdo;令仪道：&ldo;那也好！让茶房用了你的名义，向他家里打一个电话问问看罢。&rdo;于是叫了茶房来，吩咐他照办。

茶房去了，计春心里这就暗暗地祷告，冯子云不要在家才好。不一会，茶房回来报告了，他以为问的人在家，自然是好消息，远远地就把手一扬，大声道：&ldo;在家啦！周先生若是要去的话，他就在家里等着啦。要是你不打电话去，他马上就要出门去了。&rdo;

令仪笑着向计春点头道：&ldo;还是你细心，先打了一个电话，去问上一问；要不然，他走了，我们却是刚刚地去，那也就未免扫兴了。&rdo;计春听了，心中大为懊悔之下，却向令仪笑道：&ldo;所以我有些时候说的话，你也应当采纳一二。这不是很明显的一个见证吗？&rdo;

令仪也不待他再说什么，将帽子交到他手上，挽了他一只手臂道：&ldo;我们一块儿走。&rdo;计春心里想着，管他呢！我跟着她一块儿走就是了，有了这样有钱的老婆，要发老婆财了，不求学也没有关系。得罪了一个先生，那又算得什么呢？这样一来，他的态度就比较地镇定了些，跟着令仪上了汽车，向冯子云家来。

在汽车上的时候，他故意笑着和令仪说话，把心里的恐慌给忘却了。可是那汽车一尺一尺的路靠近了冯家，他心里扑扑地乱跳起来了。腕上也就一阵阵地向外冒着热气，仿佛连眼睛里面，都有两道火光要直冒出来，就在这时，汽车到了冯家门口了。

令仪首先走下车，去按冯家的门铃。大门一开，她也不问冯先生在家没有，侧着身体，就在半开的门fèng里，挤将进来了。计春只好硬着头皮，跟了她进来。

令仪一面向客厅里走，一面对开门的听差道：&ldo;刚才我们打了电话来，同冯先生约好了，说是在家里等着我们的。&rdo;听差明知道主人翁是不愿意这位小姐的，然而刚才打电话来约好，那却是真情，只好由她了。令仪的态度，今天更觉着自然，在客厅里来回地踱着，看看壁上挂的画，又看看对联。计春坐在椅子上，只是低了头。

门一推，冯子云进来了。他看到了令仪，脸色早是红了，苦笑着向令仪道：&ldo;孔小姐也来了。还有什么话说吗？&rdo;令仪笑道：&ldo;冯先生！我们言归于好了，现在，你固然干涉不了我们，我也犯不上再和你生气。你瞧！我们订了婚了。&rdo;说着，就把一只手抬了起来，竖着一个手指头给他看，笑道：&ldo;瞧见这上面的戒指没有？我们订了婚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