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梁秋雅想了很多个可能,却没想到池在水是之前《听说你讨厌我》节目录制时叶星河的助理。
梁秋雅只觉自己被骗,心底不由升起一阵愠怒:“怪不得那天你那么替叶星河说哈,还能很快认出我,原来还有这么层关系在。可是你这么处心积虑地接近我,又有什么用呢?”
池在水听出梁秋雅的情绪,一下子就把双手合十在胸前,十分诚恳地低下头道歉:“那天人多眼杂,又有人直播录视频,我真不好多说什么,更没来得及解释。之前的事真的对不起,但我今天叫你来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梁秋雅瞥了她一眼,冷冷地开口:“帮叶星河牵线搭桥?你找别人把。”
话音未落就转身要走,池在水急忙往前抢出一步,用身子拦住梁秋雅:“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嘛,有一个你很久没见的朋友,只是她有些行动不便,我只能带你来找她。”
其实池在水的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换作别的时候,梁秋雅绝对转身就走。可或许是被日光照昏了头,她居然再一次勉强信了,半信半疑地停下,跟在池在水身后走近彩虹之家。
或许是知道彩虹之家近期资金比较紧张,再一次在阳光下观察这里时,池在水只觉得哪里都旧旧的。
被漆成橙黄色的墙几处起皮,脱落的油漆下是刺眼的白;供小朋友玩乐的设施也凭空多生出来许多锈迹,在金属框架上斑驳;就连从这里望出去的天,都失了几分颜色。
梁秋雅跟在池在水身后,皱着眉打量着这儿。
忽地远处的小女孩不慎把足球踢到她们脚下,只敢远远瞧着,扣着手不敢走近。池在水弯腰把球拾起来,入手质感凹凸不平,定睛一看才发现这球上都打了个大大的补丁。
她愣了一下,轻笑一声把手中的球递给梁秋雅看:“这儿没什么钱。”
语罢把球掷回去,足球落到地上,一下一下朝着小女孩弹过去。梁秋雅依旧皱着眉,开口:“大费周章叫我来,想让我捐钱?”
“当然不是,”池在水一脸无辜地耸耸肩,清清嗓子仰起头朝二楼喊起来,“倪院长!”
接着一阵窗子被推开的声音传来,倪竹从窗子里探出头似乎想说什么。可这话到底没说出来,只是看到梁秋雅的第一眼,她就愣住了。
池在水隔着一层楼都看得到她眼眶微红,又扭过头看看自己身旁的梁秋雅,两人的神态竟是相差无几。
倪竹探出的头很快收回去了,门大开大合的声音、人快速移动时杂乱的脚步声一个接一个地顺着空气传开。没过多久她的身影就出现在楼梯口。
坡脚的劣势这时刻一下子显露出来,也可能是她走得太急,下最后几阶楼梯时重心不稳,堪堪要摔跌下来。
池在水和梁秋雅几乎同时动了,甚至池在水离楼梯口还要近上一米。可及她伸出手去要扶,梁秋雅的手早已稳稳抓在倪竹胳膊上。
“谢谢。”倪竹轻声说着,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池在水点点头算作回应,梁秋雅却是理也不理,眼睛紧紧盯在倪竹右手上。她右手上狰狞的瘢痕此时越发刺眼,扎在梁秋雅眼里拔都拔不出来。
梁秋雅试探着开口:“这是?”
“小时候割麦子弄的,没什么大事。”倪竹不动声色地把手转了转,试图将手上的瘢痕遮盖起来。
梁秋雅眼泪突然冒出来,倔强地在眼眶里打转,透过一片氤氲看向倪竹,声音同样发颤:“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小红,于红,小时候我们都在r镇。”
倪竹眼眶也是红的,她点点头:“当然记得。”
梁秋雅手依旧抓着倪竹的胳膊不放,隐隐有愈来愈用力的架势。嘴微微张着,嗫嚅着犹豫,吐不出一段成句的话。
倪竹似乎看出她的踌躇,开口道:“我现在叫倪竹,跟之前的老院长姓。端倪的倪,竹子的竹。”
边说着边抬手反握住梁秋雅扣住她胳膊的手,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跨越二十余年的间隔。
梁秋雅终于意识到自己失态,用空着的另一只手轻捋凌乱的发丝,稳了稳声音说道:“我现在也不叫什么于红了,叫梁秋雅。”
只是话才说完眼泪又溢出来,好似两人身周又升起层薄薄雾气来。两人就这样隔着雾气对望。
近三十年后做的又一次自我介绍,两个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人重新第一次相识。
池在水识趣地不去打扰她们,抱着肩膀在楼荫底下躲着。韩绾白不知从哪又钻出来,面色沉得能拧出水来。池在水见状悄悄凑过去,却见她瞥了她一眼,语气有些不满:“她又哭了。”
于是池在水也瞥了她一眼,瞧见她挑染的红色发尾在日光的照射下好似要燃起来,不禁觉得好笑。又知这会儿可不是发笑的好时间,敛起没来得及绽开的笑容,耐心地解释:“他乡遇故知,这是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
韩绾白闻言有些落寞地垂下了头,眼睛只落到自己鞋尖上。泥土地在细雨和雾气的双重加持下比平时湿润不少,她稍移开脚,却瞧见地上印着个浅浅的鞋印。
扭过头去看见那边站在日头下的两个人拉着手相顾无言,眼泪却不要钱似的从脸上滚落。
两人鬓角的发丝就那么笔直地垂着。这时间一点风都没有。
韩绾白摸摸口袋,塑料袋被揉捏发出的轻响给了她勇气。她走到倪竹身侧,插在口袋里的手却迟迟没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