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对了,那时候我才研一,和导师一起去你们新校区上解剖学的课,简直是惊为天人啊。”他刚音刚落,立刻挨了身边女子的一肘子。那女子朝叶念很是秀外慧中地笑了笑:“叶念,你别介意啊,他们几个说话都是这么奇怪的,以后习惯了就好了。”叶念不是笨蛋,当然知道这“惊为天人”四个字绝对不是在夸奖她美貌惊人。相对的,她还是有自知之明,自己也算不上什么绝世美女。“我说黄棠同学,你既不属于家眷又不是男人,怎么总是喜欢混我们男人间的聚会?”立刻有人出来抱不平了,“现在还打断我们家三哥历数经典。”黄棠撇了撇嘴:“一个胖子的经典很值得历数吗?说话也不看场合!”胖子……?叶念看了看老三,瘦瘦的脸孔,斯文而俊秀,和林修身材差不多,这样就算胖子了?还是她脱离社会太久,弄不清楚现在的审美风向?老三大笑起来:“其实这个经典的不是关于我的,是我们系一位博士生师兄的,我还没有这么恶劣当面不给我们老四面子啊。”虽然大家都面带微笑听他诉说所谓的“经典”,但是心里估计是在吐槽了,叶念是这样觉得的。“这位师兄可是我们导师最得意的门生,号称‘辣手三千屠’,在他手下肢解的尸体绝对比两三个研究生加起来的还多,像我们学这个专业的,开头两年肯定会不适应,做噩梦被一具骨架追啊,两三天里吃不下饭那是很正常的。”老三摸摸脸颊,很是忧郁,“可是这位仁兄居然能在上课时观察坏死的肝脏,下课时就端来一碗炒得发黑的酱闷猪肝来吃。活体实验课后连着几天,我连饭都吃不下,就算给我端上佛跳墙也没胃口,只能静脉注射葡萄糖,现在都饿得这么形容憔悴了……”叶念不由想,这才是专业减肥啊,从根本上控制了饮食数量。“行了行了啊,废话不要讲这么多,说书也不专业。三哥你现在是饿瘦了,但是也变美了,憔悴不减帅气哈。”叶念忍不住想笑,在这种有很多陌生人的场合,尴尬肯定难免,但是现在也没觉得有煎熬的感觉。她转头看了看林修,只见他也微微低着头看过来,低声问:“要不要喝什么饮料?”叶念考虑到这之后可能会出现的血腥话题,对于茶几上现榨的橙汁和山楂汁敬而远之:“绿茶就好了。”“不好意思扯远了,继续讲那师兄的事。后来我才发觉,我们每堂课出现什么硬化的肝脏、穿孔的脾胃,他都会买类似的东西端到课堂上来吃。大家当时都含怒不语,心里都恨不得哪天在角落里堵住他痛揍他一顿。那啥,天生万物以养人,人害万物以逆天,杀尽不平什么的,”老三想了一下没想出来,放弃,“算了,还是说白话。后来终于给我等到这个机会,师兄谈了五年的女朋友跑了,身心遭受重创。究其原因,因为女朋友实在忍受不了师兄这种怪癖。然后,四嫂出现了。”叶念还是云里雾里的,她从来没和医学院的人有过什么交集,更何况医学院的那帮人绝对是荣登校园最不受欢迎人群的榜首人选。林修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你那位师兄本身条件怎样?”老三直接转过头,对叶念说话:“弟妹,其实林修这家伙很自恋的,他不光喜欢在心里自恋还要在嘴巴上自恋。你千万要认清楚他的真面目啊。”叶念笑:“是是,我认清楚了,这后面的故事是怎么发展的?”“那天导师生病了,我和师兄就去新校区给大一新生代课。那天的解剖课是晚上的,六点不到,我们就和新生从福尔马林池里把课上要用的尸体捞上来,然而那些小鬼非要扛着担架绕宿舍区一周,一路所向披靡,高分贝颤音不断,昏倒一大片,这时候我们弟妹就从寝室楼下来,临乱不惊,只往担架上看了一眼,就走远了。这是多么镇定的行为啊——于是那师兄在这一刹那对四嫂惊为天人,立马从被前女友抛弃的阴影上解脱出来,之后每次都会陪导师过来上课,只为一睹芳踪。”老三恶劣地朝林修微笑:“可惜过得半学期之后,师兄意外发觉佳人是有男朋友的,于是还没出手的情况下就再次失恋了。”真心话大冒险这样一个简单不过的故事经过某人之口,如此荡气回肠,余音绕梁,一时间只剩下ktv包厢里的音符在欢快跳跃。老三摊手:“讲得不好听吗?大家都缺乏反应啊。”叶念笑着说:“三哥是北方人吧?”听对方的口音,虽然已经被南方话同化了不少,还是能听得出带着京腔,更何况这么能侃的,多半不会错。老三对这声“三哥”十分受用,推了下眼镜:“弟妹眼光不错的。我本是皇城根儿下人士,父母深造回国以后思念故土,结果却南迁。现在出国潮流如此之热,可是真正的精英有很多却留在了国外,一流的本科生、二流的研究生、三流的博士生,这样的怪圈往复不断……”老大挥挥手打断他的话头:“老三他就喜欢把小事情无限拔高,你听他这个论调,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简单来说一句话,他是我们读到高二时候才中途转学进来的。”他顿了顿,问:“老三,校庆那天好像没见你来么?”“校庆那一周我都在n市啊。那里发生一起恶性谋杀案,那个凶手很残忍,杀了人后还碎尸,把尸体肢解成小块塞到旅社墙里那一截下水道里去,我们还要一块块捞——”黄棠终于耐不住了:“秦靖阳,你闭嘴成不成啊?!”聊天就此中止,大家纷纷站起来点自己要唱的歌。林修坐着没动,低声问:“你那时真的没被吓到?”叶念想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他是指那时候看到担架上的尸体的事情,只是这类似事件时时在校园里上演,她已经免疫:“那天是没怎么看清楚吧,很可能把隐形眼镜给带反了,有点模模糊糊的。”老大正和他漂亮的女朋友甜甜蜜蜜地对唱《今天就要嫁给你》,秦靖阳回过头来问他们:“你们要点什么歌?广岛之恋?”叶念摇摇头,她天生五音不全,为了别人的耳朵着想,还是不要当众献丑的好。只听黄棠唾弃他:“广岛之恋那是分手的人唱的,没看见人家还在热恋吗?”原来他们是在热恋中?叶念失笑,忽然想到一句话,感情本是无关他人,其中冷暖自知:“林修,你读高中的时候有没有暗恋过别人?”林修很干脆地回答:“没有。”“那总产生过很微妙的情愫吧?”林修微微一笑:“就我记得的,真的没有。”叶念看了他一眼:“我才不相信。”秦靖阳从点歌机边回来,坐在斜对面的沙发上:“弟妹我和你一见如故,如果你想知道某人的陈年旧事,就算是糗事我也能挑出一箩筐来,不用跟我客气啊。”林修长腿交叠,语气平淡:“有说闲话的胆量,也要有说闲话的实力。”秦靖阳拍了拍手:“凭君一句话,不着一字,道尽其中风流啊。”他转过头对叶念微笑:“他就是在口头上威胁而已,我们继续说我们的。”叶念很捧场地问:“三哥,你既然是中途转学进来的,那第一次见到林修是什么印象?”秦靖阳愉快地笑了出来:“这话问得好,我当初刚转学,班主任指着林修说,这是班里的团支书,你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我那时就想,一个小白脸顶什么事,南方男人一点都不爷们,这个更是个中典型。”林修的表情僵化了。叶念轻咳两声,硬是忍住没笑:“后来呢?”秦靖阳抬手架在沙发扶手上:“后来发觉女生大多不喜欢我这样的爷们,居然会去喜欢小白脸,我就不大懂了。不过后来我们体育课上考引体向上,老四他一口气做到满分,连脸色都没变一下,我才发觉,原来只是长得不像,实际上是个爷们,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