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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第1页）

&ldo;我明日该回去了。&rdo;天狗说。

&ldo;车钱够了吗?&rdo;

&ldo;够了。&rdo;。、

&ldo;回去也好，你往后寻个事干吧，喝什么酒呢，你走吧。&rdo;

天狗却并没有走，木木讷讷地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天狗突然拙口了。女服务员已经走远，他才发急地叫了一声：&ldo;我还想来的!&rdo;女服务员回头说：&ldo;还来?&rdo;他说：&ldo;你不是说城里缺锅刷吗?我们那儿满山都是黄麦菅，甩根做刷子好使着哩，我回去做一担来卖，行吗?&rdo;女服务员眼里放光了：&ldo;这倒是门路，光城里饭店就需要得多了，天狗寻着钱路啦。&rdo;

天狗回到堡子，当真就在后山上挖黄麦菅。山上的革窝是养天狗的心的。他可以打滚，可以赤着身子唱，还有在他身前身后飞溅呜叫的蚂蚱、蝈蝈。

一担刷子，果然在城里卖了好价钱，城里人不知这是什么原料做的，问天狗，天狗不说。再一次回到堡子，又是在后山上刨草根。

山上来了好多孩子捉蝈蝈，五兴也来了，他当了小小的手艺人，说：&ldo;天狗叔，你好久不去我家了。&rdo;&ldo;我进城了。&rdo;&ldo;进城要花钱，你有钱了?&rdo;&ldo;我也是手艺人。&rdo;&ldo;什么手艺?&rdo;&ldo;编刷子。一个卖二角钱。&rdo;&ldo;天狗叔有钱了，就不到我家去了。&rdo;

天狗听了，心里就隐隐作痛，问道：&ldo;五兴，你娘好吗?&rdo;五兴没听见，跑到一座坟头上嚷叫发现了一只红蝈蝈。

天狗突然很想五兴的娘，是这菩萨的话，才促使他天狗到城里寻了活路。当他再一次从城里返回时，就去了师傅家。

井把式并没有不好意思，因为天狗现在也是手艺人了，也挣了钱，做师傅的心里也就不存在内疚不内疚。女人是喜欢的，多少显出些轻狂，待天狗如贵宾，吃罢饭锅也不洗，坐在炕沿上和天狗说话：

&ldo;天狗，城里是什么鬼地方，烂草根也能卖了钱!&rdo;

&ldo;师娘，明日你也去刨黄麦菅根吧。&rdo;

&ldo;我的爷，你好不容易寻了一个钱缝，我就挤一条腿去?&rdo;

&ldo;山上有的是草，城里需要得又多，我还怕你夺了我的饭碗?&rdo;

把式脸上就不自在了，喊五兴去打井水给他擦身，五兴趴在炕上正看一本书，听见了装着不理会。天狗说：&ldo;五兴这孩子是个慧种，我还是我那老话，让他去念书得好。&rdo;

把式说：&ldo;已经停学这段时间了，还念什么书?你瞧瞧，你现在也成了手艺人，钱挣那么多，我父子俩怕也顶不住你，还敢剩下我一个人?&rdo;

女人见天狗也说不通男人，就问城里的孩子都干什么，末了说：&ldo;五兴脑子是灵，只是有些慌，孩子或许将来能干个大事，现在只好在地里打窟窿了。&rdo;

把式是听不得作践打井手艺的，何况在一个新发财的外人、自己原先的徒弟面前，就骂女人：&ldo;打窟窿咋啦，就这打窟窿可以打一辈子，是给五兴留的铁打一样的饭碗!&rdo;骂过不屑地对天狗说，&ldo;天狗，你说是不?我这手艺长久，还是你那生意可靠?&rdo;

天狗说：&ldo;当然师傅的长久，我这是抓个便宜现钱。可我也是没了办法，要是我天狗有文化，我肯定去育蘑菇了。你听说过吗，东寨子的王家育鲜蘑菇，存了三万元了。人家就是高中生，他弟弟又是医学院毕业的，提供技术，搞的是科学研究哩。&rdo;

井把式就不再吱声，吸了一阵烟，跎蹴到院中的捶布石上想心事去了。

女人极快地给天狗挤挤眼，天狗懂得这女人眼里的话，也就到院里，把五兴叫出，说：&ldo;五兴，你说想上学还是不想上学?&rdo;五兴说：&ldo;想。&rdo;井把式却冷冷地说：&ldo;我知道了。你去吧，咱家的井水浅了，下去淘一淘，淘出沙我在井上吊，水不到腿根，你不要上来。&rdo;

女人的脸都变了颜色，说：&ldo;你是疯了，他一个人能淘了井?&rdo;井把式瞪了一眼，只是对五兴说：&ldo;下去!&rdo;五兴不敢不下去。

这家人地处居高，井是深到二十二米才见水的，固井底是响沙石，水浸沙涌，水就不比先时旺。五兴脱了衣服，只留下裤衩，手脚分开，沿湿漉漉的井壁台窝下去，就象被吞食在一个巨兽的口里。

三个大人站在井台，望着那地穴中的一潭水亮，看黑蜘蛛一般的孩子站在水里，一切都处于幽幽的神秘中。水声，吭哧声，即从那里传了上来。

辘轳将井绳垂下去，拉得直直的，它在颤抖中变硬，井把式把一筐沙石吊上来，井绳再垂下去。一筐，二筐……十筐，二十筐。井下的喊：&ldo;爹，有一块大石头。&rdo;井上的说：&ldo;淘出来!&rdo;&ldo;石头太大，我装不到筐里。&rdo;&ldo;装不进也要装!&rdo;&ldo;爹，我手撞破了。&rdo;&ldo;手离心远着哩。&rdo;井上的还说：&ldo;好好淘，把嘴闭上!&rdo;我闭上了。&ldo;闭上了还说话?!&rdo;

做娘的不忍心了，扳住辘轳说：&ldo;你要失塌了五兴?&rdo;男人把她推开了。

井台边已吊上了老大一堆沙石，把式的腿也站酸了，胳膊摇辘轳也乏了，坐下来吸烟。五兴还在井下干着，井壁上一块沙土掉下去，正好砸在他的腿上，五兴终于受不了，在下边呜呜地哭起来。天狗说：&ldo;师傅，让我下去淘吧?&rdo;把式没言语，黑封了脸，让五兴上来，上来的五兴成了怪胎，坐在那里是一丘泥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