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尊贵就越自惜羽毛,为官一任,所求的不过是生时煊赫,死后哀荣。
而西厂这样的存在,便是对他们的权势和体面的挑衅,甚至直接威胁到了他们的地位,任何一个文官都不可能容忍。
要知道,在被杨华案牵连的官员之中,还有像浙江布政使刘福、左通政方贤这样的封疆大吏,国之重臣。假如再继续纵容西厂,是否有朝一日,就连内阁的宰相,西厂也能肆意抓捕刑讯?
乾清宫。
在汇报过太子最近的学习情况之后,商辂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请求留下来单独奏对。
阿佑早就知道商辂的打算,所以便十分爽快的告辞了。只是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跟在内侍身后往乾清宫走的万安。阿佑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次,问九焰,“焰儿,他怎么来了?会不会对商师傅那里有什么影响?”
“不会。”九焰轻声道,“万岁阁老都来面圣了,想必不是来请安的。说不定还能帮上商师傅的忙。”
政治上从来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不同的利益。只要有共同利益,就算是政见不同,也能够暂时的站在同一立场上。
西厂的影响太过恶劣,恐怕万安也无法忍受了。况且,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但——就算是皇帝,施恩不均都会让朝上的官员之间不合,何况是万贵妃?
当初他万安是万贵妃最信任的人,凭着这股春风,一路出阁拜相,好不风光。然而花无百日红,现在汪直在皇帝面前红极一时,在万贵妃心中重要性自然也会上升,如此便会威胁到他的地位。
就算是为了这个,万安也不能坐看汪直继续青云直上。
所以,在被请进乾清宫,听到商辂正言辞恳切的对皇帝陈述西厂之弊,“伺察太繁、法令太急、刑网太密”,请罢西厂时,万安也只是眉头稍动。
事实上,他就是打听到商辂今日会上书建言,这才匆忙赶来的。毕竟对付汪直这件事,不能由自己挑头,所以商辂是最好的选择,而自己只要在皇帝询问的时候,含糊的表示同意就行了。到时候功劳自然有自己一份,在万贵妃那里,却不会说不过去。
果然,皇帝听完了商辂的话,面色不变,转向他问道,“万卿以为如何?”
万安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陛下可知,西厂设立不足半年,而如今声名煊赫,都人尽知。乃不知有陛下,唯知有汪太监矣!”
这话说得格外诛心。就算汪直是皇帝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听到他的名声犹在自己之上,心中也免不了存下些疙瘩。
就连低眉敛目站在一旁的商辂,闻言面上亦忍不住露出几分嘲讽之色。不过因为垂着头,所以并不曾被其他人查知。
皇帝目光沉沉的看着眼前的两位重臣,心思游移不定,片刻之后方道,“此事朕已知之,两位卿家平日里忧心国事,还是多多保重自身才是。”
这便是委婉的要求他们不要再继续抓着此事不放了,商辂与万安对视了一眼,双方的眼中都带着几分忧色。皇帝对汪直的信任,看来比他们想的还要深!
阿佑回到仁寿宫时,恰好碰到一位命妇从里面出来。他不由纳罕起来,因太后喜静,所以平日里极少会有人过来请安,大家都知道,来了太后也未必会见,未免面子上过不去,索性就都不来了。
因此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送那命妇出去的宫人回来,便问道,“姐姐,不知方才出去的是哪家的夫人,这是进宫给祖母请安?”
“回殿下的话,是万大学士家的夫人,说是入宫给各位贵人们请安,这会儿该是去了贵妃娘娘的昭德宫。”那宫人伶牙俐齿的答道。
竟然是万安的夫人!进宫来给贵妃请安,竟然先来了太后宫中,看来万安的态度,的确很值得商榷。说不定这次,他还当真能成为一大助力。
“焰儿,你方才说万安能帮上忙,我还未尽信,现在看来,的确如此了。”阿佑低声感叹道。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只是对阿佑来说,一个人竟然能够变得这么快,他总是无法适应罢了。
在他从前的认知中,总觉得万安是万贵妃的人,便是自己的敌人。然而此刻,他小小的心中开始懵懂的意识到,这世上并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就连敌人也是。
他更知道了,原来自己的敌人并没有那么强大而团结,其实万贵妃看着煊赫无比,风头无俩,实际上身边处处都是漏洞。
晚安也好,汪直也好,现在还站在万贵妃身边,不过是因为万贵妃能给他们想要的利益,而这利益将他们与万贵妃绑在了一起。
假如有其他的,更加诱人的利益摆在眼前,万贵妃手中庞大的势力网,很快就会分崩离析。
他将这番话说给九焰听,九焰不由微微吃惊,“这些是你自己想到的?”
“正是。”阿佑有些不解的看着九焰,不明白她为什么这般惊讶。
而九焰心想,也许阿佑天生就是应该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他才多大,就已经开始初初展露峥嵘,只要给他时间,必定能成长到令所有人惊叹的地步。
而那一天,她万分期待。
第46章口舌
九焰忽然对万安的夫人跟万贵妃的见面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万安能爬到这个位置,虽说是攀附万贵妃,但他自己性善钻营,懂得逢迎皇帝的心意,也是十分重要的。如果只是一味谄事阿附,反而走不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