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场突然而降的暴雨饼里啪啦地砸在河面上,给河水造成的混浊和泛滥,在突然而降的那个骤急的时刻我们看不清任何一滴暴雨是怎样落到河水里的,平静之后,河水会在缓缓中恢复与雨水相关的记忆,雨水是以怎样的面目聚集在河水里,又是以怎样的方式游离于河水,蒸腾成为雨水?又是怎样再次降落下来?应该是它在所有的阶段都留下了印记……
是的,古城人的心就像这样一片河水,生活中,每个人都努力保持着水一样的平静,所以人们也容易忽视那些看似无关而事实上是有关的人和事,当一种震惊像暴雨一般不容你抵挡地劫掠和肆虐了人们拥有的平静后,与这种暴虐有关的,事前的异样会清晰地被我们的记忆凸显出来……
此刻,童非就怀着这样的一片心境,他相信是陈默干的,而如果陈默不是被挖出来,他现在想起来的令他心有余悸的那一切,也许是一些死亡记忆,像沉在水底的泥沼,令他看不清楚也永不可能再想起,而记忆留在人的心底的痕迹又是很奇怪的。
童非首先想起来的是银行劫案发生后的第三天下午大约5点多钟,他一点也没注意无色已在窗慢上投下了暗灰,他下午就回到家中翻箱倒柜寻找他写的《模糊语言在预审中的运用》论文的草稿,准备再修改一下拿到《预审研究》上发表。
有人敲门。
他以为是母亲和姐姐做衣服、买菜回来了,心里还埋怨她们为什么不拿钥匙自己开门,他起身去开门,看见门外站的却是陈默,这令他深感意外。
在警校上学的时候,童非跟陈默住同一个宿舍,七八个人一个大宿舍,陈默那时候就不怎么合群,而且平时疑心很大。警犬员许三当时是他们的室长,晚上熄灯号吹过之后,大家关上灯睡不着觉就在黑夜里聊天说话,有时也说一些糙话。而这些话,第二天就不胜而走,全传到班主任乌日升的耳朵里了,开班会,乌日升总是不点名地批评说有些同学思想不健康,背地里说的这些话,都是一个预备警官不该说的话。
陈默就说是许三告的密,他们联合起来清除了&ldo;内奸&rdo;,把许三挤出去,挤到了别的屋。而班主任乌日升仍然知道他们每夜都说了什么,当然,大家每晚轮流讲故事的时候,轮到陈默,陈默是从来不讲的,别人讲他也从来不插话。陈默似跟所有的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陈默身上还有一些东西童非不喜欢,比如打扫卫生,大家都动手收拾,陈默要不就躲了,要不就袖手旁观,有一次许三说了陈默,陈默就跟许三急赤白胜地差点动手打起来,自此再没人敢说他了,知道陈默动不动就甩脸子。
许三被挤出去后,童非同宿舍的人才知道他们宿舍并没什么内奸,是班主任乌日升躲在后窗根儿偷听走的。陈默有一天发现了这事,但他说都装不知道,你们说你们的,然后他就喊道窗外有贼呀,一边喊一边推开窗子把一盆水泼将出去……
他们觉得虽然班主任这事儿做的不光明,但大冬天用一盆水惩罚也有点太过分了,果然第二天班主任感冒发烧住进了医院……
后来再也没发生泄密的事情,而大家伙深感对不起许三,若干年后童非老想,陈默当年可能是借这件事报了与许三吵架的私仇了!
童非一向胆小怕事,他觉得陈默疑心大小心眼遇事儿记仇,他怕得罪陈默,所以一直敬而远之。陈默好像也根本看不起童非,当时同宿舍的人都去过童非家,推独陈默总推说有事不去。
所以现在看到陈默,童非倍感突然,但毕竟是一个宿舍住过两年的老同学,童非很高兴地把老同学让进屋,他们叙了一会儿旧,聊了脚各自的生活,陈默就问童非:&ldo;银行被抢那天,你是几点去存的钱?&rdo;
童非一听,噢,原来是问案子上的事来了,前两天,大老郭也问过他,陈默是专案组的,换一种方式来问也是很正常的,就如实告诉陈默:&ldo;大概4点多钟吧!&rdo;
&ldo;啥时离开的?&ldo;
&ldo;我总不会住人家那儿吧?存完就走呗!&rdo;童非就觉得陈默问的怪。
&ldo;走的是哪条道儿?半道上停过没有,或是你看到过什么可疑的人和事儿?&rdo;陈默继续问。
&ldo;我第二天要去听课,头天不得把功课复习一遍吗,另外我正赶写一篇论文,哪有时间在外闲逛呀!拣直胡同小道穿过来,就回家了!&rdo;
&ldo;写啥论文呢?&rdo;陈默就把话题绕开了。
&ldo;模糊语言在预审中的运用!&rdo;
&ldo;这题目好,能让我学习学习吗?&rdo;陈默似乎对童非的论文表现了极大的热情。
&ldo;老同学别拿这话埋汰我,是我向你学习,你给我指导还差不多。&rdo;童非说,&ldo;你先坐,我找一下!&rdo;童非说着就背转了身子在写字台底下的纸箱里翻找着。
陈默坐在了床沿边上。
翻着翻着,直觉里他感到后脑勺凉凉的像是有冷的风浸过,他一扭身,正看见陈默站在他的身后,目光冷厉地正盯着他看,不,是盯着他的后脑勺。他当下就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那是直觉里的一种恐惧。
陈默却笑着说:&ldo;我看看你这箱子里都有啥宝贝,翻了这么半天还翻不出来!&rdo;
童非听了立即释然。他在这老翻,人家也不能一动不动地坐那儿呀,人家过来看看也是很正常的,都是自己神经过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