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蔓的着重点莫名发生偏移:“凭什么你这么肯定我欠你的会越来越多,就不能是你欠我么……”她越说声音越小,姜鹤远哭笑不得。“对了,那个服务员是干嘛的?”尹蔓问,“上来送吃的,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情况有变,差点没把蛋糕舔光,结果什么都没有。”“不清楚你们里面具体有多少人,是个什么处境,只能派人先上去打探打探。”“替我谢谢原皓。”姜鹤远很不客气:“不必了。”尹蔓道:“我明天可以继续补课吗?”“不再休息休息?”“不了,时间这么紧,我着急得很。”“那我去联系老师。”“图书馆的工作我还能做么?”“不能。”尹蔓有点遗憾,不能就算了吧,反正也是姜鹤远拿钱。“高三快开学了,你要随堂读书。”姜鹤远解释。尹蔓叫道:“这么快?!”“任务太重,学校要利用时间补课,多多益善。”她前一刻还差点和人结婚,下一刻高考紧张的压力就袭来,尹蔓感觉有点恍惚。“还有吗?”“嗯?”“还有没有什么问题?”尹蔓反应了几秒,观察着他的脸色,试探地问:“你呢,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姜鹤远终于等到她迟来的关心,言不由衷地说:“还行。”他问道:“你和那个……邵江,是怎么回事?”他不想提到这个名字。“我和他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等明天我一定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尹蔓疲惫地说,“我撑不住了,去房间里睡会儿,等睡醒了再回宋雪涵那儿行不行?”他不痛不痒:“随便你。”尹蔓推开房门,发现他早就给她把床铺好了。?这么肯定她会住在这里?她鼻子一酸,倒在床上,在他久别的味道中,安然入睡。姜鹤远特地空出一上午来等尹蔓解释,他做好了早饭,郑重其事地坐在餐厅里,沉思着倘若自己接下来听到某些不喜欢的话,该做出什么反应。沉思了半个小时,发现餐桌对面仍然空无一人。她还没有起床。姜鹤远看了眼时间,昨天尹蔓睡得那么早,不至于到现在还没醒。他没打通她的电话,这丫头大概还没把他从黑名单里拖出来。他又等了一阵,起身去敲她卧室的门,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加重了力道,房内传来细微的嘟囔声。“吃饭了,尹蔓。”姜鹤远隔着门说。石沉大海。他又叫了两声,依然无人应答,对于她上次不辞而别的担心犹在,姜鹤远只得道:“我进来了。”他慢慢推开门,只见尹蔓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头埋在枕头里,眼睛虚开个缝,一开口嗓子又干又沙:“我难受……”姜鹤远在她床前半蹲下,关切地问:“哪里难受?”“不知道,”她鼻音浓重,“喉咙痛,头昏眼花的。”尹蔓的头发汗津津地贴在脸上,皮肤通红,他将她的碎发捋到耳侧,手背贴上她的额头。不出所料,额头滚烫。“你发烧了。”他抚了下她的头。姜鹤远的手掌温凉,熨贴在她的额上,连印堂都清明了些。她遵从着本能,在他的掌下舒服地蹭蹭。纤翘的睫毛擦过他的掌心,他被她蹭得失了方寸,准备出门,她却急了,抓住他不放。尹蔓生着病,没什么力气,柔柔弱弱地拉着他,烧得一双眼水汪汪的,咕嘟咕嘟沸得人一步都走不了。“你不管我了?”她语气极可怜。姜鹤远稳住神:“我去拿体温计再给你测一遍。”“万一我死了怎么了?”她忧心忡忡,就是不放手。姜鹤远无奈:“别胡说,我马上回来。”她执着地拉着他。他从没见过她这般撒娇的情态,明明已经走到门口的脚,被磁铁一样倒着吸回来,声调带着自己都未发觉的轻柔:“三十秒,行不行?”尹蔓默默数着数,姜鹤远退出去,立即大跨步奔到药箱,一边翻箱倒柜,一边感觉自己可能也有点烧昏了。还好,赶在三十秒内回到她面前。尹蔓脑子晕乎乎的,还能记得夸他:“说话算话。”他坐在床沿给她测体温,低声道:“我一向说话算话。”尹蔓这烧发得迅猛,三十九度五。她被邵江绑在床上冻了一夜没发烧,受他威逼折磨,与他纠缠退让,全凭着那一口气刚劲地贯穿筋骨。逆境使人坚硬不摧,然而一旦回到安乐窝,气一松,便如失去了木架的纸片人,软绵绵地瘫在地上。病来如山倒,所有强撑的倔强全反噬成了脆弱,后遗症来势汹汹,她仿佛刮骨疗伤。尹蔓浑身发疼,忽冷忽热,干呕了好几次。姜鹤远调高了暖气,扶她起来吃退烧药,她乏力地靠在他身上,喉咙肿痛:“这么烧下去会不会烧傻啊。”她很多年没发过烧了,滋味难受得紧。姜鹤远吩咐她把水喝下:“烧傻了正好。”她嘀咕道:“傻了被人嫌弃。”“谁嫌弃你?”“你。”他没理她毫无逻辑的冤枉,给她加了床厚被:“难受就躺好,别说话。”尹蔓在被窝里不耐地扭动,他按住她:“忍一忍,把汗捂出来就好了。”姜鹤远把湿毛巾敷在她的额头,用酒精逐一拭过她的脖颈,手臂,肘窝,擦到手心时,他发现她的手腕上除了用刺青盖住的疤,还多了道明显是人为勒出的淤青,掺杂着细碎的血痂。他随即查看她另一只手腕,也有同样的伤痕,之前被尹蔓用外套挡住了,他竟然没注意。尹蔓呼吸悠绵平缓,已经睡了过去,睡颜天真恬然,与她醒时格格不入。姜鹤远久久地凝视她。她生病后异常黏人,无论去哪儿都要读秒,他只能趁她熟睡时去熬点粥和姜汤。然而刚起身,她就说了句什么。姜鹤远不确定,凑近了倾耳细听。她似乎还在梦中,不知是梦见了什么,口齿含混地喃了一句:“外婆……”尹蔓叫着这遥远的称呼,像个迷途知返的幼童,姜鹤远的心摔在柔软的棉花里,怜惜横生,他抚摸着她的头发,试图缓解她梦中未知的忧愁。姜鹤远将姜汤和粥定好时间,回到卧室时,只见尹蔓用那双黑玛瑙似的瞳眸直不楞登地盯着他:“你去哪儿了?”“给你弄点喝的。”她无声地朝他伸出手,他走过去握住。他们双手交握,不知不觉间,渐渐变成了十指紧扣。尹蔓混混沌沌地又睡了,姜鹤远坐在床头,彼此的手指缠缠叠叠,密不可分。也许是因为生病的缘故,这次回来后,他感觉她有些不一样。姜鹤远一直坐在房里陪着她,不时测量下她的体温。冬日太阳本就落得早,等尹蔓一觉醒来,窗外业已暗了。屋内没有开灯,她望向一旁的姜鹤远,他仰头阖眼,阴影里,下颌骨折出瘦削的线条。她的目光顺着移到手上,两人的掌心都有润意。这么近。尹蔓动动手指头,姜鹤远睁开眼:“醒了?”她点点头。他坐得肩膀发僵,起来活动了两下,再次给她测了测体温,已经趋于正常。尹蔓恢复了些精神,只是脸色仍旧苍白。姜鹤远将煮好的姜汤给她端来,她身子虚软,不太能使得上劲儿。他揽着她坐起来,尹蔓只穿了一件单衣,后背全被汗浸湿了,她的衣服全搬到了宋雪涵那儿,连件换洗的都没有。姜鹤远找了件自己的睡衣让她换上,短短时间里,她瘦了一大圈,松垮垮地套着他的睡衣,孑然露出锁骨,更是弱不禁风。姜鹤远看到她脖子上青紫的淤痕,以及一条斜长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