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轻敲小槌,全场屏息,聆听横滨几十年来第一例未成年死刑判决。
欢呼礼炮震耳欲聋,彩带金粉洋洋洒洒,狩魔检事弯腰行礼,昂首挺胸离开法庭,又一次司空见惯的完美胜利。犯人瘫软倒地,直到这时,十六岁的恶棍终于意识到自己完蛋了,切身体会到受害者那时求饶无门的绝望。
吉田大叔泪流满面,猛地站起,连连向检察官大人与法官大人鞠躬道谢,直到二人退场,他才捶胸放声嘶吼,尽情宣泄郁结于胸的痛苦。邻家少年用力吸吸鼻子,红着眼眶跟听完全程的围观群众一同上前安慰,由于狩魔检事已经给出大叔最需要的安慰,他们也只是哽咽庆贺:“太好了。”
太好了,这真是所有横滨人能想到的最美好的结局。
在序审法庭制度下,裁定被告是否有罪,与真正判处何种刑罚是分开的两个步骤。早在罪犯得到有罪判决的那天下午,他父母便将土地房屋卖给想来这里定居的毒岛一家,收拾细软,带着其他儿女灰溜溜搬走。
这大大惹恼了狩魔检事,抓到那对夫妇后很是一顿阴阳怪气,冲他们,更是冲烂透了的横滨警方。
不会有人觉得犯下包庇犯人、销毁证据、制造伪证、恐吓受害者家属等等一系列罪行,可以看在儿子被判有罪的份上把父母干的混账事一笔勾销吧?管你想不想放下过去、开始全新的生活,先进监狱服完刑再说。
还有警察,要不是毒岛夫妇有律师朋友过来道贺新居,察觉不对赶紧报警,横滨警方居然能全程蒙在鼓里,浑然不知这家人已经跑了!民众没有法律意识,警察也没有吗?!害怕外国人,害怕黑手党,了不起啊,警官们,现在都发展到害怕没有背景的普通人了?
狩魔检事雷厉风行,主犯、帮凶、包括渎职警察,纷纷得到应有的判决,一个没漏,但被害者家属犹嫌不足。他们太了解横滨,狩魔检事迟早会回东京,他们还要面对这过于熟悉的横滨。
来年开春,叔叔与少年重聚网吧,拼命刷新相关部门的网站,终于刷出他们一直等待的消息,那个混球的死刑在当天上午成功执行了。死刑中途没有意外,没有天降祸害要救走他,也没有“鉴于狱中表现良好,获得减刑”这样绝对能让他们心梗的突发消息。
犯人真真切切用生命偿还罪行,那么他们也可以从容回忆混蛋在警车前的叫嚣,而不是一次次思考这家伙到底有没有为自己犯下的罪感到愧悔,用剧毒鸩酒来缓解心中无尽的悲苦。
不重要了。
吉田大叔从精神病院接回妻子,一个人下到山脚的海滩,用尽全身力气,将塑料袋层层包裹的手枪扔进大海。
看到官网上那条死讯,曾经纠结的问题似乎没那么重要了。没人说得清罪犯心中的感受——又有多少人说得清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罪行是实打实的,死刑是实打实的,这就够了,对方死前后不后悔杀人,那只是一道口味薛定谔的配菜,主菜叫他们心满意足,配菜如何没太大所谓。
大伙对狩魔检事的感激无法用文字表述,只有吉田家的女儿擅长这个。她爱看书,看到喜爱的情节,常常在自己房间跑来跑去庆祝,给楼下的父母客人留下轰隆隆的奇怪声响,这时吉田婶婶就会留下叔叔赔笑,气呼呼拎起围裙上楼提醒孩子小声一点。
她走了,自由轩失去了往日的热闹。
死刑对他们很重要,或许检察官大人不在意这点微末谢意,但是自从得知诸位劳德的好友御剑先生是狩魔派系的检察官,大家酝酿多年的热情终于有了地方可以尽情抒发。
当然这都是后话。
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失去至亲的剧痛需要漫长的时间慢慢化解。他不忍心见吉田叔叔,婶婶最开始那段时间也是一看到自己就想到女儿,回回哭晕过去。年轻人索性搬去职工宿舍,一住就是十余年,从红毛少年变成去目罗孤儿院帮忙会被小屁孩们尊称大叔的模样。
往事如烟,现在婶婶精神好多了,愿意跟他隔着门板说一两句话,叔叔眼中也多出几分笑意。他见证自己家变成花园,仇人的土地继毒岛一家之后又迎来一次推倒重建,新砌了座小型别墅,主人家的好友还是狩魔检事的弟子,世间巧合不过如此。男人心情复杂,又忽的释然。
对,一切都过去了,他们还要往前走,替她看看她寄予无限热爱的世界。
不过再怎么往前走,也要时刻保持横滨人的谨慎哦?
红毛男子始终不敢拂开爬山虎高墙的枝叶往里面瞧,更不敢推开吉田家旁边那扇隐蔽的门进去欣赏。不过那阵阵馥郁花香做不得假,是极好的品种,他带队去富人家安装中央空调,在那里闻到过类似的独特气味。
“那是金钱的芬芳,我印象深刻。”好不容易挨到午休时间,朋友点了根烟调侃,“空号的话……我听吉田叔叔说,似乎兰堂先生开价大方的事传了出去,他买够需要的地皮依然不停有电话骚扰,才忍无可忍注销了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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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不想买了啊……如此,要来新号码也没有意义了。
华宫先生来不及扼腕叹息,谢过好友,加紧安排孤儿院第二天的事务,联系房产中介,预约明天上午去看房。他知道横滨郊外的自建房不值几个钱,做足了心理准备,没想到运气能这么好遇到劳德家的孩子,给出的价格还这么大方。
不错,阿尔格尔还没进去逛荒废已久的华宫家,便又一次迫不及待报出了心理价位,完美复刻对自由轩的一见钟情、等等,“一见钟情”这个词是可以这样用的吗?
算了,好歹没像之前那样出口就是十个亿,中原中也默默吐槽。
他没有阻止,一来那是阿尔哥哥留给阿尔的钱,这次的价格高是高了一点,姑且还在合理范围内;二来,阿尔应该也看出来了吧,华宫先生有多难过。
这边华宫先生神情怅惘了一瞬,迅速收拾好心情,准备领大家进去,那边中介大叔却迈步出了门。
他听到金发少女(?)报出的价位就立马决定及时止损,客气恭喜意动的华宫先生,准备识趣离开。
横滨人都发现了这座城市阴沟里呼之欲出的风暴,像这种地方,房屋距离外国租界、大使馆、警署、军队太远,价格一跌再跌,或许以后平静下来能涨回去,可华宫先生急着卖,他指定给不出劳德小姐(??)这样的价,何不给大伙留个体面,日后好相见嘛。他回去再往别的方向努力努力,冲冲业绩,万一城里黑手党们真打起来,起码还能多弄点钱傍身,有资本带老婆孩子去别的地方避难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