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宫良治想问出哥哥的下落。
医生明显知道很多内情,被病人单独留下听完对方的乞求,他也愿意帮忙,不如说这正是他故意泄露消息的原因之一。无奈死在常暗岛上的异能者太多了,偏生华宫养兄山本太郎拥有最普通的名字,以及一天可以凭空制造一杯水这样最普通的异能。
一杯水出现在正确的地方也能溺死人,只不过比起那些响当当的“大人物”,山本君着实不怎么显眼,医生一时竟无从下手。不过他依旧发动人脉到处打听,两个月后,医生突然消失了一个星期,回来整个人憔悴不已,身后多了个眼睛很冷的贴身秘书,彻底对这些事闭口不谈。
华宫良治便明白,自己不可以问哥哥的下落了。
他装出万事顺遂的假象挂断妈妈电话,垂头领受秘书先生摆到明面上的警告,温驯签下保密协议,独自离开办公室回到病房,瘫轮椅上冷汗都顾不得擦,拼命思索还能从哪里打听到常暗岛的事。
就在这时,“笃笃”,有人敲门。华宫攥紧被角,悚然一惊:难道秘书先生连自己在想什么都知道吗?!
那倒不至于。
精英特工任务需要才伪装成高层子弟的贴身秘书,他看不起华宫这样唯唯诺诺的升斗小民,没觉得自己都说这么清楚对方还敢违抗上头的意思,所以给他签的是最低等级的保密协议,没有异能束缚,就一张写有字的纸而已,足够唬他了。
来者是两名横滨警察,兜兜转转过去小半年,警方终于得知华宫家唯一的法定继承人在这个医院休养,特意前来通知他父母的死讯。
华宫夫妇某次外出采购必要生活物资时不幸中弹,当场身亡。由于他俩无亲无故,死因又是黑手党火并射出的流弹,没有赔款,光凭积蓄甚至买不起墓地。
邻居们看得分明,这对夫妻找了十余年孩子,之后教育起来不吝成本,战时物价飙升,还能留下这么一点钱实属不易。虽然但是,到底在这条马路上做了那么久的伴,守望相助,大伙最后还是帮忙张罗了一场便宜简单的葬礼,骨灰盒如今安置在华宫家的宅邸。
死了……
华宫良治缓缓地,缓缓地眨了眨眼。
“华宫先生,请节哀。”小胡子警官语速飞快,双手捧出一沓厚实文件,“签完这些文件,先生就可以继承父母的遗产了。”
嘿,怎么说话呢!
啤酒肚警察用胳膊肘撞了后辈一下,拉上他鞠躬道歉,小心抬起眼皮,暗中观察当事人的神色,揣度着解释:“这是特殊时期为士兵专门精简过的正当程序,请华宫先生放心,我们有相关规定……”
“我没有笔。”
华宫良治接过文件,第一页就是死亡证明,他闭上眼睛闷闷地打断。
小胡子大喜过望,连忙掏出自己随身的圆珠笔:“是!请用这个!”
男人睁开眼,在啤酒肚的指引下阅读文件,签好姓名,拜托小胡子去床头柜拿自己的私章,没有道谢,接过来安安静静一页页补上血红的印章。
啤酒肚抽空挤眉弄眼提醒后辈集中注意力,小胡子却着急赶紧办完差事去楼下探望分别三年的妹妹,不断抬手看表,没一点眼力见。即便是警察,军方的临时医院也不是小胡子想进就能进的。
忙,忙点好啊,两个警察各有各的事,华宫也愿意没人注意到自己涣散的瞳孔。
为什么会死了呢……他送还圆珠笔,恳请警官们帮腿脚不便的自己将钥匙等贵重遗物锁进床头柜。
之后的三个月波澜不惊,到了出院的日子,山本夫人推着轮椅来医院门口接华宫回家。这对半道母子从未想过还能见到彼此,不禁失声痛哭。他们并非特例,可以抱一起哭就该满足了,保安见怪不怪,只劝他俩赶紧挪车,别挡道。
山本夫人年逾六十,体力不支。保安帮她把轮椅上的小儿子搬上车,看到这辆沧桑好多的车,华宫感慨万千,鬼使神差拜托妈妈开车载自己去一趟那栋承载多年噩梦的小屋。
房子失去主人仅仅小半年,居然落魄到华宫都不敢认。
屋顶生出野草,院落大门锈迹斑斑,二楼窗户紧闭,里面绣着典雅小花的窗帘无端透露出一股衰败气息。他望着自己房间的玻璃窗,死死握住大衣口袋里的钥匙,拳头青筋暴起。
他们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