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车,方沅澧没大注意,一头撞上了江沨的后背,他的眼神顺着江沨的眼神看了过去。
前几排的位子都坐着人,农村人进城,又是尼龙袋子又是扁担的,眼看了两个衣着光鲜的人上车,大家都投去了异样的目光,这两个男人跟这辆破破烂烂的班车格格不入。
江沨朝最后一排看了一眼,幸好是中午,后面几排都空着的,他拉着方沅澧在最后的角落坐了下来。
车里没有空调,座位还是厚重的棉套包裹着,车窗大开,一股股热风直往车子里钻,吹乱了两人的发型,连江沨的心都越吹越焦躁。
他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说的哪一次?”
方沅澧茫然地看向江沨的侧脸,虽然江沨这句话说得突然,但是他知道江沨是在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怎么就还有好几次呢?
小时候的江沨比现在藏得住心事,比现在还有内敛,当初差那么一点点,他就对方沅澧承认自己喜欢他,大概是自卑多了一些,所以才难以启齿。
关于“喜欢”这个话题,方沅澧没有从江沨嘴里撬出答案来,方沅澧当时是不太高兴的,逮着机会了,就拐弯抹角地套江沨的话。
老实的人嘴巴最紧了,不愿意说的事,是怎么都不会开口的。
那天下午,天气依旧炎热,他带着方沅澧躲在只有他俩知道秘密基地,方沅澧不能闲着,闲着就爱作妖,作够了就爱犯困。
绿荫下的微风正好,风一过还能听到树叶飒飒的声音,方沅澧阖着眼睛靠在江沨的肩头,他没有真睡着,嘴里还黏糊道:“江沨你到底喜欢谁啊?我又不会跟别人说,我都把我喜欢的人告诉你了。”
江沨偏过脑袋看着肩膀上的人,方沅澧的嘴唇很薄,颜色很淡,狠话都说过了,江沨还是不肯妥协,硬得来不了,方沅澧只能来软的。
有些人天生就会撒娇,方沅澧有求于人的时候,不会说好话,只会提要求,双唇紧闭,唇峰微微翘起。
假寐的缘故,眼皮会受到光线的影响,眼睫毛时不时会颤动。
江沨看得入迷,方沅澧的撒娇对他来说是一种享受,这时候的方沅澧,会主动和他有很多的肢体接触,靠在他肩头的脑袋蹭了蹭,让江沨无端想起了亲近人的小猫。
想要得到好处的时候,就纡尊降贵地讨好人,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就颐指气使地吩咐别人。
明知道方沅澧的乖巧是一种假象,是方沅澧编制的陷阱,可江沨还是心甘情愿往里面跳,他想伸手揉一揉方沅澧的脑袋。
等了好久都不见江沨回答,方沅澧的耐心耗尽,一睁眼正好撞上江沨专注的眼神。
在这绿荫这下,偶尔传出一声蝉鸣,心跳像是陈旧的机械,发出轰隆隆的响声,幸好隔着胸墙,只有自己听得到。
微风拂过,江沨来不及收回笑意,笑容僵硬地看着方沅澧,只是眼里的光,像是黑夜的星星,太过耀眼。
微风吹得走沉闷,却吹不走燥热,方沅澧脸上一热,噌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涨红着脸,耳根子发烫,恼羞成怒地指着江沨,“你想都不要想!你不准喜欢我啊!你个乡巴佬,你敢!”
“我…”江沨不知道方沅澧是怎么猜中他的心事的,慌乱之余,他这个不会撒谎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江沨不狡辩就是默认,方沅澧指尖都在发抖,江沨凭什么喜欢他啊,江沨配吗?别以为带着他放了几天牛,江沨就能有什么非分之想。
“你为什么不说话!”方沅澧急得要命,说话也不知道客气,他从没有这么手足无措过,江沨真要承认了怎么办,“你要让我知道你喜欢我,我就…”
就怎么样,方沅澧还没想好,心肝儿臊得噗通直跳,脸蛋也一度发烫,这鬼地方待不下去了,他瞪了江沨一眼,头也不回地往卫生院方向跑去。
自己压根儿都没开口,什么话都让方沅澧说了,为了这事方沅澧躲了江沨好几天,本以为臊过这一阵就没事了,反正自己没承认。
哪知道时间不等人,方沅澧被他爸妈接走了,他俩连连分别都没经历过,江沨再也没办法找借口去找方沅澧玩了,有些话不说,上天就真不给你机会再开口了。
江沨后悔了好一阵,他有时候也会偷偷想,如果当时他承认了,方沅澧会怎么样。
依着方沅澧的性子,估计得当场给他俩大嘴巴子,然后跑掉,结果都是一样的差,至少不会给自己留遗憾。
幸好也是留了遗憾,江沨现在才有亡羊补牢的机会,他抿了抿嘴唇,内敛的人,连掩饰尴尬都不太擅长,都不知道该从哪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