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没?说完,小厮就慌张地用食指挡在自己嘴边“嘘”个不停,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沁出来,咕噜噜向着太阳穴的凹陷处汇聚。“我的青天大老爷啊,可不敢,可不敢!狐大仙会听见的!”沈忘佯装无所顾忌,抬高声音道:“什么不敢?不敢什么?你若再遮遮掩掩,我可要?喊咯!你难道见过……”小厮吓得拽着沈忘的衣角,叩头不迭:“大老爷!大老爷,你可饶了小人吧!切莫声张啊!”“那你告诉我吗?”沈忘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柳七看?在眼里,心中暗道:这狐大仙不就正在眼前吗?“我说,我说……就是昨日,我看?到……看?到已经死去的文哲少爷被狐妖……不是,狐大仙附了身,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那脸色白得吓人,根本不是活人的面色儿?,我当场就吓得尿了裤子。也许正是这一泡童子尿的功力,狐大仙没?有看?见我,我这才得活!”“我的好大人啊,族里老人们?都说,若是撞破了狐狸娶亲,那便要?送了性命,去给狐狸们?做童子童女去……小人,小人还没?活够呢,您可切莫声张,若是被狐大仙听了去,我今夜必死无疑啊!”小厮颠来倒去的哀告,在沈忘听来如闻仙乐耳暂明,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吓得面无人色的小厮,沉声追问道:“狐狸娶亲……你的意思是,他往新房去了?”小厮不敢看?他,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如捣蒜。“你确定他是一个人?”“小人确定。”沈忘心中一喜,便欲站起身来,却发现小厮紧扯着他的衣角,死活不肯放开:“大老爷,您也别查了,万一……万一……”沈忘只得再次蹲下身,轻轻拍着小厮紧绷的后背,柔声宽慰道:“你方?才对?我和?柳仵作说的话,不要?再告诉任何一个人,本官这就替你去捉那狐大仙去!”小厮满眼热泪,痴痴地望着沈忘,后者成竹在胸道:“你放心,若是捉不住它,本官替你当童子童女去,绝不让它害了你的性命!”滚滚热泪倾泻而下,在沈忘和?柳七飘然远去的身影背后,那苹果脸的小厮久久没?有从地上?站起来。沈忘和?柳七脚步不停,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往新房赶。沈忘步子大些,他唯恐柳七焦急,刻意放慢了速度,却不妨被柳七甩在了后面。只听行在前面的少女,不冷不热地抛下了一句:“沈县令倒是连孩子也吓唬。”沈忘笑着回道:“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嘛!”说完就觉得后悔不迭,直埋怨自己嘴快不过脑。听柳七方?才的口气,定然是生气了,难不成是怨愤他满口胡话,张口扯谎,便误会了他?心中一阵焦灼,正欲解释,却听柳七叹了口气,悲悯道:“以后可不许了,那孩子着实可怜。”沈忘顿觉哭笑不得,自己也是妄自揣测,傲骨卓然如柳七,又怎会有那般小儿?女情态呢?二人各怀心思,说话间,就已经到了新房门口。沈忘直奔向房门后,蹲踞在地细细检查起来。而柳七则重又返回两具尸体旁,就地进?行复检。沈忘那边最快得到了回馈,而柳七这边不久也有所得。二人的眸子里都闪动着激动的莹亮神?采,柳七道:“沈兄,你先说吧,发现了什么?”沈忘也不推辞,引着柳七走到门口,指着房门后雕花的小巧门闩道:“停云,你瞧,这扇房门乃是相思木制成,白质黑章,纹理行云浮动,如山酷水,因其颜色深邃,所以我一开始检查时并未发现。但刚刚,我用白竹纸轻轻擦拭门闩,却发现有油脂浮于其上?。”沈忘迎着阳光,展开那张白竹纸,果然,纸上?有一小块莹亮透明的斑点!柳七接口道:“这样的油脂,我在裴柔的脖颈处也有所发现,沈兄,你来看?!”柳七轻轻将裴柔的头歪向一侧,露出苍白的脖颈,在脖颈与发线的交界处,柳七也学着沈忘的样子,附上?了一张白竹纸,而白竹纸也很快吸入了油脂,而变得浅淡透明起来。沈忘凝神?看?着那两张在阳光下的白竹纸,脑海中无所依凭的混沌黑暗中,次歧路冥婚(九)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易微、程彻和霍子谦组成的询问小组也颇有所得。易微俏皮可爱、贵贱逢之,上人?见喜,遇上什?么人?都能打开话?匣子;程彻高?大威武,往易微背后一站,想要有所隐瞒之人面上便先怯了三分;霍子谦走笔如飞,记录细致准确,更不时将对话中的重要信息进行标注,整个询问过程一览无余。三人?配合默契,互为倚仗,一上午的时间倒是问出了不少细枝末节的内容。——“大婶,按您刚才?的意思就是说,正是因为陈夫人受到了狐狸的惊吓,才?导致文哲少爷在娘胎里就落下了病根?”“可不是咋地!我家夫人本就恨毒了狐狸,日日烧香供奉着一只神鸟,祈求它杀尽天?下狐狸。可你说巧不?巧,偏偏文哲少爷大婚之日,府上便闹了狐狸,夫人看见狐狸简直吓丢了魂,人?都有些不?太正常了,一直絮絮叨叨着什?么……杀了这狐狸精,杀了这狐狸精……狐狸精死没死咱们不?知道,可怜我家少爷和裴柔姑娘枉送了性命……哎,作孽啊!”“原来如此!”——“老伯,这文景少爷平时为人?怎么样啊?”“文景少爷对?我们这帮下人?挺好,出手也大方,时不?时赏我们点儿酒钱,近来文景少爷不?是才?提的百户嘛,我们都拿了赏呢!”“那?他就没什?么缺点?你也别多想,我就是随口问问,我这不?也想为我舅舅寻摸点儿人?才?嘛,知根知底才?好。”“要非说文景少爷的缺点嘛……可能……可能就是他好喝个大酒,喝了酒之后,人?就……哎,我也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不?该说人?家?的不?是。”“原来如此,没事?没事?儿!我懂我懂!”——“漂亮姊姊啊,跟你打听点儿这裴柔姑娘家?里面的事?儿呗?听说,这裴家?二老收的彩礼不?少啊!”“哎……这裴柔姑娘也是可怜,家?里有个不?成器的弟弟,见天?儿吃喝嫖赌没个正形,我要是裴柔姑娘,我也拼了命想要离了那?个家?。就像你说的,彩礼确实不?少,可估计一分也没落到老人?手里,现在那?些白花花的银子还不?知在哪个赌桌上转悠呢!”“原来如此!”一番刨根问底下来,离开县衙之前众人?总结出的诸多问题,尽皆有了解答。易微心结得到了沈忘的开解,探问起来也愈发卖力,一扫前日里惫懒的状态。她自觉任务完成的出色,程彻和霍子谦也是一叠声地鼓励夸奖,易微不?由得飘飘然起来,高?高?昂着头,连脖子都显得拉长了几分。就在三人?准备去找沈忘和柳七会合时,一个扎着双鬟髻的小丫鬟从过道里急急走出来,怯生?生?地拽了一下易微的衣裳下摆,声音清亮婉转如出谷黄莺,却带着颤抖的哭音:“易姑娘,奴婢……奴婢有话?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