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姐姐说得对”,唯一站出来支持柳七的,竟然是易微,“人死都?死了,还怕剖尸吗!舅舅不是说了,只要是沈忘和柳姐姐要求的,皆从谏如?流,一律满足吗?沈忘现在不在,这话就不作数了吗!”“大小姐啊……这可是剖尸啊,毕竟……”“毕竟个狗屁!”易微哪有那个耐心听楚槐安絮絮叨叨,当机立断道?:“柳姐姐,咱们兵分两路,你尽管先去剖验,我这就去找舅舅,让他给你做主,我看谁敢拦着!”说完,易微转过身就往刘府外走去。楚槐安岂敢阻拦,只能望洋兴叹。柳七看着易微毅然决然的背影,冷冰冰的唇角微微上扬,眸子里也多了几丝暖意,她一抱拳,恭敬道?:“还请楚兄行个方便!”楚槐安长?叹一声?,道?:“柳仵作,你可想好了,剖尸一事伤天害理,骇人听闻,其?后果可不是你我二人能承担得了的。”柳七面无惧色,朗声?道?:“剖尸之罪,停云一力当之,绝不相累。”楚槐安无奈点头:“也罢,我们这便前往施府,再行剖验。”楚槐安所虑无错,剖尸一事受到了施府上下?的一致抵抗,就连在一开始支持沈忘柳七查案的施夫人和老管家,此时也难以接受剖验的提议。然而,柳七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做不成的。她命令楚槐安将施府上下?一干人等全部集中在西厢房中,由衙役监管;而她自己则独自前往停灵的房间,即刻剖尸。“吱呀”一声?,灵堂的大门?被推开了,青纱白幔,香烟袅袅,一张尸床停放于堂中,被沐浴更衣,精心打理过的施砚之的尸身长?眠于床榻之上。被糊着白纸桌群的案几上,一盏长?明灯灼灼明亮,守灵的蒲团上,却是空无一人,当真是:白马素车愁人梦,青天碧海怅招魂。柳七心中轻叹,卸下?背上的箱箧,开始准备剖尸的工具。这时,她听见供桌之下?,传来轻微的细细簌簌的声?音。是老鼠吗?柳七心中诧怪,当下?便掀开遮蔽着供桌下?方的白色桌围,正对上一双圆溜溜,水灵灵的眼睛,竟是易微!“易姑娘,你为?何?在此,你不是……”柳七的话音未落,易微就连忙以指掩唇,“嘘”了一声?道?:“柳姐姐,你小点儿声?,我是诳他们的!”易微盘着腿,一手撑着腮,似乎颇为?自得,只听她大剌剌地?向柳七解释道?:“柳姐姐你想想,我去找舅舅求援,无非就是两个结果。一个,舅舅同意剖尸,遣人回来下?令,不准阻挠你剖尸查案;一个,舅舅不同意剖尸,咱们就只能僵在这儿,进退两难。可是,这尸非剖不可,施砚之也不得不挨这一刀子,那就不如?……”“不如??”柳七听得聚精会神?,也跟着易微反问道?。易微呲牙一笑:“不如?就生米煮成熟饭再说!我表面上去找舅舅,楚槐安自然就碍于舅舅的面子,不得不先同意剖尸,可舅舅其?实也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等你剖尸结束,两边儿一对,就是发现了蹊跷,那又如?何?,我剖都?剖了,还能打死我不成?这就叫‘欺上瞒下?,马到成功’!”少女?明眸皓齿,这一笑更是俏丽非常,引得柳七也不自觉地?跟着勾起了唇角。她抬起手,像抚摸猫儿狗儿一般,在易微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道?:“好个欺上瞒下?,下?次可不许了。”易微小脸一红,撒娇道?:“这不都?是为?了柳姐姐!以前,我可是从未撒谎骗人的!”柳七自是不会相信她的赌咒发誓,只是笑着垂首继续整理工具,易微也好奇地?探过头去观瞧,只见各种刀凿斧锯,针线锥锤一应俱全,看得易微白日里打了个寒战:“柳姐姐,你这是剖尸啊还是盖房子啊?怎么……怎么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工具啊?”柳七停下?手中的工作,认真地?打量着易微,道?:“你可是想学?易姑娘这般灵秀,确实是仵作行的好苗子。”易微恨不得扇自己俩耳光,连忙赔着笑脸道?:“柳姐姐说笑了,我就是好奇。那啥,我也不打扰你了,我去案桌地?下?睡会儿,这两日都?没休息好。”说完,她就忙不迭地?重又钻回到案桌地?下?,不多时,便响起了几不可闻的鼾声?。这边厢,柳七结束了准备工作,冲着灵床上的施砚之双手合十,低声?道?:“施兄,得罪了。”春日和暖的阳光透过灵堂一侧的天窗,柔柔地?铺散下?来,给施砚之的周身镀上了一层明亮的柔光。青年俊朗却苍白的面容,在光芒的映衬下?,竟是有了一丝微妙的生机。如?果忽略他脖颈处骇人的伤口,倒像是熟睡一般,宁静安详。柳七缓缓拿起细窄如?柳叶的刀,自施砚之颈下?胸骨上方的凹陷处一刀切下?,直至腹部,这一刀笔直如?尺,不偏不斜。皮肉如?花朵翻卷而绽,露出身体内排列均匀的五脏六腑,鲜红如?新。柳七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便又将解剖刀切入施砚之的胃部,那里面,有着她和沈忘孜孜以求的真相。灵堂之中,寂静一片,除了易微轻浅的鼾声?之外,便是刀子切割皮肉发出的令人头皮微微发麻的刺啦声?。突然,柳七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向门?口看去,几乎在同一时间,本来还有一丝缝隙的房门?被猛地?关上,门?外响起了锁钥相扣的声?音。不好,有人将她们关起来了!捧头判官(十九)对危险的自然感知让柳七几乎是在瞬间?就做出了判断,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向着房门撞去!“砰”地一声,柳七只觉浑身巨震,从肩膀到胯部无不酸痛难忍,饶是如此,房门却?是纹丝不动,可见房门并不仅仅是上了锁,只怕为?了防止她们逃脱还采取了其他的措施。柳七捂住自己的胳膊,开始四下环顾寻找出路。被柳七撞门发出的声响吵嚷,易微揉着眼睛从案桌下钻了出来,迷迷糊糊道:“柳姐姐,打雷了吗?”可在看到?柳七苍白如纸的脸色和紧捂着胳膊的动作时,易微的睡意便?彻底醒了,她一骨碌从案桌下滚了出来,三步两步跑到?柳七身边,扶住了她:“柳姐姐,你摔跤了?”柳七站直了身子,道:“寒江,我们被人锁在屋里?了。”她鼻翼轻轻翕动,脸色愈发冷凝如冰,“只怕,凶手想将我们烧死在此处。”空气里?不知何时弥漫起一股呛人的烟味,如同毒瘴般的浓烟从门缝和窗缝中钻了进来,几乎在转瞬间?就把房间?挤满。易微心慌意乱之下,不免呼吸愈发急促,被呛得?连连咳嗽。柳七目光如电,一眼便?扫到?了灵堂一侧的天窗,此时滚滚烟尘正从天窗中蜂拥而出,预示着仅存的生的希望。那天窗并不大,但女子身量娇小,钻出去应该是没?有太大难度。可是……柳七心中暗自测算着天窗的高度,只怕她们二人之中,只有一人能?够逃脱了。再?无犹疑,她冲到?天窗之下,双膝微屈,向易微道:“寒江,踩着我上去。”她的声音异常平静,连一丝波动也无。易微此时已经被熏得?眼睛通红,但还是当下摇头道:“不行,我上去了,你怎么办!”柳七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再?次命令道:“你先上去,我自有办法,你留在这?儿反而掣肘。”易微盯着柳七的脸,妄想从中寻到?丁点儿抗旨不尊的依据,然?而那张脸依旧是同往常一样,昆山片玉般的美貌之下,藏着令人心折的冷静与气韵,让人不自觉地追随她而行。“柳姐姐,你不骗我!?”“我又何曾骗过你?”墙角已经漫进了卷曲的火舌,片刻都?不容有误,易微助跑几步,飞身踏上柳七的肩膀。在易微的足尖踩在肩膀的瞬间?,柳七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愣是没?有发出一丝声音。那边肩膀在刚刚撞击房门时就已受伤,此时再?被易微一踩,更是钻心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