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葭头疼地皱着眉。“我觉得你最近有心事。”她妈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不过你长大了,有心事也是正常的,你小时候话很多,好像什么话都会往外冒。”毁灭也是重生。自从她告诉妈妈,她的父亲、她的前夫已经离世,她的情况就好转了很多很多,尽管有时候脸上会浮现一股忧郁之色。柳葭曾想过在这层忧郁之下,她到底会想些什么,可是她从来没有把这些跟自己的女儿分享。每个人都有他心底的秘密,不是每一个秘密都可以说出口。包括她自己。这片欧洲大陆转眼开始进入冬季,有些城市的昼夜时长变得那么古怪,柳葭看着车窗外面,天边竟然出现了绚烂的光芒,那是极光。车厢里的温度也开始往下掉,她手忙脚乱翻出厚衣服和大披肩,跟自己的母亲挤在一起。那种色彩,瑰丽耀目,只有大自然这位造物主才会有如此的闲情逸致,去描绘那样壮丽的云图。柳葭听见她的母亲轻声道:“我还是喜欢回去,毕竟那才是自己住惯了的地方,当然如果你喜欢德国,我们也可以留下来。柳葭,你应该要学会选择自己的生活了。”——容氏集团总部的整幢大厦都沉浸在一种异常古怪的气氛之中。事情说起来也很是简单:这是一个普通的周一,每一个部门办公室的传真机都收到了一张没有显示号码的传真件。那张纸上的一段话只说明了一件事:现任掌权人容亦砚先生曾教唆自己子公司的一位司机开车撞死一位女大学生,并且让司机顶罪,逃过制裁,可是即使法律无法制裁他,也会有正义之士执行私刑,请容亦砚先生做好准备。纸上每个字都很大,满满当当地塞了一整个页面,无端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容亦砚自己也收到了这样一份传真,他将那张纸扔进碎纸机,沉声道:“让人查查看是哪个传真机发过来的,还有,立刻勒令底下的员工,不要把这些内容透露出去,如果有走漏风声给媒体的,只要查出是哪个部门的员工,部门经理也要负全部责任。”总会有几个媒体人不怕死,敢去做这种夺人眼球的新闻——容亦砚冷笑了一声,他什么场面没见过,怎么会怕这上面的几句威胁之词,可是如果被媒体拿去做文章,终归是一桩大麻烦。莫潇很快就带回了消息:“刚才让计算机部门查过了,是有人连上公司的网络,再用打印功能,把这张纸用各个传真机打印出来。”“能把范围再缩小吗?”“那个范围就在整幢大厦,或者在大厦附近知道我们网络密码的那个人,没有办法再缩小了。”容亦砚敲了敲桌面:“容谢呢?”“他还没来上班。”因为计算机后勤部门跟容谢的办公室在同一楼层,他顺便也去那边看了,结果容谢还没来上班,他最近的出勤状态堪忧,每天迟到早退,十分颓废。莫潇想了想,便道:“不过容少爷那边的传真机我已经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那张纸我也拿去碎掉了。”“叔叔,”门外忽然响起了几声敲门声,只见容谢坐在轮椅上,扶着门边,“我刚刚到,已经听到一些员工的议论。”容亦砚站起身,让莫潇把他推进来,脸上毫无喜怒之色:“你今天又迟到,再这样下去,这个出勤率可要没办法交代了。”容谢笑道:“只要叔叔不计较,也没有人能跟我计较,不是吗?”他顿了顿,又道:“我才刚到,就听说了那件事,当务之急,必须先封锁舆论,不要让风声传出去为妙,媒体是不会放过这么一次爆炸性新闻的。”莫潇忍不住看了容亦砚一眼,他有点不明白了,他以为容谢跟容亦砚两叔侄已是势成水火,至少在容谢心里是恨不得让自己的叔叔去死,可是他这番话,却完全是站在容亦砚的角度上考虑的。容亦砚探究地看着他:“哦,你觉得应该怎么办?”“首先把风声都封死了,然后彻查跟秦卿有社会关系的人,我想既然那个人能够用传真机发这样的东西,很有可能是在公司工作的员工。”“你觉得没必要查这个传真是从哪里发来的?”容谢摇摇头:“没有必要,这条线索太明显,对方肯定也会想到。但是不管用什么办法,社会关系总归是掩藏不了的。”莫潇更奇怪了,其实他开始还觉得这件事跟容谢或许也是脱不掉关系的,可是他这回居然是完全站在自己叔叔这一边的,这样太奇怪了。容亦砚显然也有点诧异,又问:“那个人威胁说要对我执行私刑,你觉得这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想这么做。”“当然是真的想这么做,如果只是虚张声势,却让你有所警惕和防备,那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么?”容谢微微一笑,“我想叔叔你大概是觉得我今天很奇怪,我们的关系其实并没有这么亲厚,为何我要这么做,其实答案很简单,毕竟你我都姓容,即使不愉快也是关起门自己家的事,可是现在这件事却要另当别论了。”他说得的确是有道理,也没有故意回避他跟容亦砚关系不和的问题。可是他就真的会如此好心,一点都不计较前面的嫌隙?容亦砚看着他,缓缓道:“你的确很有分寸,不过也不用太把这种琐事放在心上,这些年来我得罪的人也不少了,想要我的命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可是又有几个人可以办得到?答案就是没有,没有一个人,从前不会有,现在不会有,将来更不会有。”——容亦砚并不在意。他这大半辈子在商业场上混迹,他手段狠辣、为人深沉,得罪的人太多,结下的仇家也多。可他还是好好地活到了现在,他的那些仇家甚至连跟他的一根寒毛都碰不到。如果稍微有点动静就要紧张兮兮地草木皆兵,那他就不能出门做事了。莫潇却不敢松懈,亲自去物业的监控室查看了每一个摄像头的情况,如果有损坏的或者角度偏离的,立刻就让物业去做调整,原本有两三架电梯都可以达到顶楼,现在也人为设定了单独一架到顶楼的电梯,并且该电梯就只能在顶楼驻停。他甚至还专门调了保安站在顶楼电梯前执勤。这样的安排之下,除非那个人是从窗户外面飞进来,连跟容亦砚见一面都不可能。而从窗户外面进来也是不可能的,第一,这幢大厦有三十层的高度,只要还是人类根本不可能爬到这个高度;而顶楼的平台已经换过新锁,钥匙是拿在莫潇手中。做完这些布置,一切却是风平浪静,这样警戒的状态保持了整整两周,却没有碰到任何可疑的事件。莫潇知道心理的疲劳期已经到来,这个时间是大家最容易放松警惕的,那么他就必须更加小心谨慎。现在物业部门是容谢主要负责,对于调整监控的问题,他都十分配合,好像他们曾经是共同战斗过的朋友。莫潇摸不准他到底在想什么,也曾私底下开车跟过他,容谢的私生活很规律,每周固定会让司机载着他跟菲佣去宠物医院,然后菲佣带着蓝猫去挂号看病,而他则一个人推着轮椅在街心花园散心。这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他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的地方,可越是这样,他便越是隐约觉得不安。——容谢留意到有人在跟踪自己,其实从刚出了家门,他就发现了,那辆车一直都跟着他们。他让司机绕路,那辆车也一直跟着,中间甚至还闯过一个红灯。他暗自好笑,却也不打算说破,他知道自己最近的举动虽然令人挑不出刺来,可还是不正常。他控制着轮椅,慢慢地转上了一条青石路,街心公园的腊梅开了,暗香氤氲,沁人心脾。他靠在椅背上,仰起头来深深地呼吸着这带着香气的空气。忽听有人道:“你真不是故意跟着我吗?怎么又跟你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