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葭微微眯起眼,朝她微笑:“嗯,我来陪你,好不好?”她从护士手里接过推轮椅的重任,小心地推着她往病房中。护士见容以诺喊她“姐姐”,便只当她们是亲戚,客气地同她寒暄:“你的腿上还受伤了,要不还是我来推吧。”柳葭摇摇头:“没事,一点小伤。”推轮椅的时候,左右手力量都要均衡,她再不敢把重心都移到没受伤的腿上,这样走到病房,痛得冷汗直冒。她把轮椅靠边,蹲在容以诺面前,笑着道:“我可以把你公主抱起来哦。”容以诺笑了:“你抱不动的。”柳葭小心地环住她的膝关节,另一只手又环过臂弯,一把将她抱起来:“你这么轻,我怎么会抱不动你?”她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新换的洁白床单上,有点复杂地回味刚才抱过她的感觉,那瘦骨嶙峋的肩胛骨和小腿,仿佛动作重一点她就会像个琉璃娃娃一样破碎。柳葭把带来的礼物给她:“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要是不喜欢的话,你告诉我你最喜欢什么好不好?”容以诺接过她带来的书,抱在胸前:“我喜欢的,不过这本书哥哥已经送给我过了。”柳葭微微有点意外:“嗯?是吗,不过里面有一样东西他肯定不会想到。”她示意她把书翻开,只见扉页中夹着几张叶脉书签:“这是我去香山捡的,回来又去实验室自己用碱洗掉叶肉。”容以诺看着她:“香山……是什么样子的?我没有去过。”柳葭笑道:“这样吧,等你病好了,我就带你去。”“那你能顺便一起带哥哥去吗?”“你说带就带吧,都听你的。”——柳葭从病房里出来,手上还抱着一个娃娃,那个娃娃跟那天容谢送给容以诺的半人高娃娃一样制作精致,也是关节可以转动、睫毛和头发都是用真人毛发制作的。她径直走到护士的值班台前——现在值班的护士正是之前推容以诺去做化疗的那位。她也还认得柳葭,见她从病房里走出来,便微笑着道:“你要走了?”柳葭轻声道:“我想问你一些事。”“你问吧,如果我知道的,当然会告诉你。”“如果找到了配型的骨髓,那个捐献者又反悔不捐了,后果会是什么样的?”护士立刻道:“你是说以诺之前配型过的那个捐献者吧?其实她的情况已经不太好了,粘膜有出血和感染的炎症,必须要尽快做手术。可是她的哥哥和母亲的骨髓都无法完全相合,我们只能在全国的骨髓库里找配型。说来也真是巧,明明概率最高的亲人无法配型,可是查找了骨髓库之后,居然在本市的骨髓库就找到完全相合的。”她遗憾地摇摇头:“当时以诺连化疗都做了,药也用了,可是那个捐献者却突然联系不上了。我们的医生只好拜托志愿者协会的人去找那个捐献者,人是找到了,对方却反悔不愿意捐献。你说,如果真的不想捐骨髓,那当初就不要签协议,等到你签了,病人家属心里的一块大石也落地了,你才说不想捐,这不是玩弄大家的感情吗?”柳葭道:“志愿者协会?他们有没有透露那个捐献者的信息?”“这个是签过保密条款的,如果捐献者不想跟病人见面,是会受到保护。就连我们院方都不知道对方是谁。”“就连手机号码都不知道吗?”“可能以诺的主治医生知道吧,不过他肯定也不能说的。”护士又道,“其实这次还算好的,我还听护士长说过,从前还有更惨的,那个病人的全身造血功能都停止了,捐献者才突然反悔,这跟杀人有什么区别?”“就是说,如果在动手术之前,捐献者反悔,那个病人就只能等死了?”“差不多吧。”——柳葭走进电梯,不锈钢面映照出她的脸,有些模糊也有些扭曲。她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心,又换换攥紧手指,手指上仿佛还停留着刚才那种瘦骨嶙峋的触感。她皱着眉,表情微微有些扭曲,最终却又慢慢地缓和下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容谢给她安排的新工作就像是专门为她量身定做的。因为腿上有伤,招待对方团队的饭局,她很容易就逃过了被灌酒的命运,游刃有余地在饭局后安排对方在酒店休息,还被夸年纪轻轻做事得体。这样一来,柳葭开始还会为了美观而想办法遮掩腿上那包扎过的伤口,见到有了这个好处,干脆就大大方方把绷带露出来给人看。她周末又去医院里换药,因为伤口愈合情况良好,便拆掉捂了好几天的绷带。“今天我有活动,是去敬老院当义工,你把我送到那边就可以回去休息了。”这一周下来,一切都是风平浪静,柳葭觉得那天高空坠物的事情应该不是冲着她来的,而莫潇这样跟了她一周也未免太辛苦,“谢谢你这么多天来的照顾。”莫潇微微一笑:“没什么。”他把她送到敬老院门口,忽然又问:“你经常参加这种活动?真是看不出来,我还以为现在女孩子大多数时间都用来约会逛街。”“开始的时候,只是因为想出国读书需要攒简历,后来习惯了,就经常报名去当义工。个中原因其实跟‘无私’也没什么关系。”她拉开车门下了车,就见莫潇也拔了车钥匙跟下来,他疾步跟上来,活动了一下肩部关节:“今天天气不错,我也一起来动动筋骨。”——柳葭按照老人的口述写好家书,塞进信封里封口,转头往院子里看,只见莫潇扛着一堆毛毯被单去院子里晒。他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每一回都几乎淹没在各种颜色和款式的毯子被套之中,除了脸上的墨镜遮住了一半面目表情,有点像黑社会之外,倒是没有流露出过半点不耐烦的神情。“柳葭,这是你朋友?”副会长刘芸往外面探了探身子,称赞道,“看上去体魄挺好,力大无穷啊。”柳葭笑了笑,回答:“只是同事而已,刚巧我搭他的顺风车,结果到了这里他突然也想来做义工。”刘芸是协会的副会长,分管志愿者分配和名单统计,是个旅游爱好者,她也是最近参加了两次暴走活动才跟她熟悉起来的。“既然人家有兴趣,你也可以动员一下,让他也加入我们。”柳葭把手上的信封都封好了,又贴上邮票,全部都放进塑料筐里,等下要让敬老院的员工将它们都投递掉:“刘姐,我想求你一件事。”“呦,说得这么严重,”刘芸吃惊地笑,“你说。”“我前几天做了骨髓配型的血液检查,如果有人来联系,你能不能尽快帮我安排?”“你想要捐骨髓?那可要思考成熟啊,这种事最怕的就是一会儿一个想法,病人可经不住这样折腾的。”“我已经考虑好了,如果配型能够成功,我一定会捐献的,只不过我不想跟病人家属见面,所以请你千万要帮我保密。”刘芸见状,便猜到了几分:“就是说你知道自己很可能会跟对方骨髓相合了?是认识的人吗?这样都不愿意让对方知道,你是想当无名英雄啊。”“就是不太方便见面。”柳葭收拾好手上的东西,就去院子里帮忙,只见莫潇把外面的事都给做完了,正坐在阴凉的台阶上擦汗。她拿了一瓶矿泉水,走过去递到他的眼前。莫潇抬头看了看她,伸手接过在手中,拧开瓶盖一口气喝完半瓶水。他把瓶子捏在手中,道:“我就稍微休息一会儿,等下还要帮黄师傅卸车。”黄师傅在敬老院里负责开采购车,他也上了年纪,卸货比较吃力,一般都会有志愿者帮忙。志愿者协会里的大多是学生或白领,平时锻炼量也不足,这种体力活都不太擅长。莫潇今天刚来帮忙,什么体力活都扔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