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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页(第1页)

把话传到了,辉月也平安……黑暗又迅速地漫了上来,象是无边无际的潮水,无法抵抗。一层烟,两层烟。层层重山,望不穿。我象是站在那浓厚的迷雾里,找不到方向。身体象是在虚空中飘荡着,一时热,一时凉。半昏半醒的时候居多,全身忽冷忽热,连睁眼的力气都提不走,耳朵能听到声音,却分不清哪些是真实的世界,哪些是我虚幻的错觉。身上的身块骨肉都象是拆掉了又重装了起来的,怎么也找不到感觉,酸涩涨痛,又或是要离体而去,冷汗涔涔而下,不由自主。象是奇异的幻境。也许是梦境。意识象是要脱离身体。不……不能离开。隐隐的知道这是紧要关头。一松懈就是万劫不复。我不能松,不能走。我得照顾辉月。后来则是遍体生寒,口鼻都象被堵塞住了,吸不进气,也不能挣扎动弹。只想叫喊,想呼吸,却一动都不能动。象是最深沉的梦魇。这时候有热的气流涌进胸腔,慢慢游走全身为我驱寒。是谁呢?这么损耗功力的事……是谁在照顾我?我昏昏然地想,却没有办法睁眼去看。有人撬开牙关,灌进或苦或辣的热汤。汤药流过咽喉,象刀割似的疼。一片茫然中,听到惊喜的声音:“长老,他有知觉了。”我慢慢睁开了眼。入目是一片湛青的朦胧,我渐渐看清那是青布的帘帐。迷惑了一下,这并不是,不是我的居处。那些杂乱纷繁的事情突然一齐涌了回来,我反手一把攥住了那搭在我腕膊上的不知道是谁的手,急切地问:“族里怎么样了?”说了这么短短的一句话,气流不畅,伏在床边剧烈的呛咳起来那人抽出手为我拍抚顺气。他的面庞凑近了我脸前。我微微侧过头,看到一个挺直的鼻子,下面是薄唇。是明吉。“一切都好,你不用挂心。”长长吐了一口气,我接着问:“辉月好吗?”明吉面色不变:“他也很好,只是他身体也虚,你这屋里久病长卧气息不好,我没让他过来。”我强提的精神泄了劲儿,软软倒回了枕上:“对,别,别让他看我半死不活的,会吓着他。”看看站在床边抹泪的小忧小离,我动了动嘴角,可是没扯出笑容。脸上的肌肉象是僵死了一样。“别哭……我不是,好好的吗……”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了这句话。小离反过手来抹抹眼睛,端过一大碗汤药来:“子霏哥,快趁热喝。”努力平复咳喘,就着碗口喝了一大口。我的天!酸臭难当的气味一下子冲进喉头鼻端,我眼眶一热,几乎要流出泪来。胸口翻腾欲呕。这,这什么药,这么难喝!小忧脸上还挂着泪,忽然笑出声来:“知道难喝了?前几天给你灌多浓的药都没知觉,现在知道难喝,总算是……”明明嘴角还是扬着,眼泪又滚了下来:“子霏哥哥……我们都吓死了。”我苦笑,憋着气把那难喝的汤药一口咽下去,大口吸气,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好了,我现在不是没事了么。受点伤……不怕的。男人哪有不受伤的?”就说了这么一句话,紧紧地把嘴闭了起来。我怕我再一张开口,那汤药就会倒喷出来……实在是太难忍受的味道。小离把药碗放下,给我嘴里放了一颗杏核大小的东西,凉凉的有些清甜,一下子驱散了那浓浓的挥不去的药味。喘了几口气,我想起来问:“怎么你回来了……外面不用布防了么……”明吉温和地笑笑:“三九已经数完,冰将融雪将化,况且有了你说的那个法子,不需要再远远的布人去防御……”心里一直牵挂放不下的事情总算是解开了结,一块大石落了地。全身上下的伤痛立刻叫嚣着重新扑上来。“多睡会儿,伤口才能快些长好。”我不过说了几句话,喝了一碗药,却象是用尽了半生的力气。明吉扶我躺倒,把被子重新盖好包严,象是在对待婴儿。我闭上眼。我要快点好。我还得保护族人,保护辉月……我得快点好起来……恍惚之中,我看到了行云。他一身白衣,站在漫天飞雪中,用愁绪万千的目光看着我。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行云,我想了千百次,再见到你,可是,真的见到你,我却不知道该和你说一句什么话。我又杀了你的父亲。你恨我吧,行云。一直象以前一样的,憎恨我……我一直在伤害你,一直一直。什么也没有办法为你做,不能保护你,没法让你开心快乐。我又一次,彻底的,杀死了你的父亲。行云的目光渐渐清亮,犀利而具有洞穿力,定定望着我。“飞天。”我听到他遥远而淡漠的声音。“再会了。”不,行云,别走。别走行云。我有好多,好多的话,好多的痛,想告诉你……可是,手伸不出去,嘴张不开。我没有资格,对么,行云。我不能再站在你的身边,甚至,你不愿意让我跟在你的脚步后面。他的嘴唇张翕,无声的说了句什么话。我听不清。也看不清。拼命的地想睁开眼睛。想看清楚他,想听到他说了什么话。“情,情有何用?”他的声音渐渐远离:“多情才有多愁,离爱才能离忧。这么多年了,我始终学不会圆滑世故,总是自讨苦吃……”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行云。情是这世间最贵重的珍宝,是最闪亮的星月,是你我一心一念想要追寻去得到的……他无语,脸上带着淡淡的,释怀的微笑。然后,他说:“你一点儿都没有变。”这一句话我听得异常清晰。我忽然记起一件事。在我们离开梧桐城的时候,行云脸上淡淡的哀悯和迷惘。没有变?何出此言呢?经过那么漫长的时光,那么残酷的变故,我们都变了。还有什么是没有变的?行云的身影淡去了,他又说了一句话,我听不清。我吃力的挣扎,想挽留他。可是一切都是徒劳。我睁开眼睛,我还是睡在明吉那间屋子里。青布的帐子垂着,把床密密的包着。我看不见天光,不知道已经是什么时候,我又昏睡了多久。听不到声音,也不知道外面是黑夜还是白天。原来是梦么?假作真来真似假,虚虚实实迷幻难分。梦境太真实,反而觉得现在身外的一切都有些不实在。那是唯一的一次。我再也没有梦到过行云。一直在半睡半醒间徘徊,明吉说,睡着好,伤口能快些长好,再说,睡沉了之后痛也不是那样难以忍受。我只是担心,辉月一直见不到我会不安。好在他们似乎都能处理得很好。辉月的伤应该不碍事……一定吓坏了吧。遇到杨沃迟,那穷凶极恶的巨枭,而我又重伤不能陪在他身边。心里焦急着,想快些好起来。我醒了又睡,总纠缠在蒙昧与混沌间。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身上的盖的已经不是厚的棉被。醒转的时候终于能多些,久些。每次都有人陪在床边,有时候是明吉,有时候是小忧小离,有时候是族里的其他人。总有些奇怪的汤药给我吃下去。这样的休养,身体却一直没有明显的好转。辉月怎么样了?哭了么?是不是夜里怕得睡不着觉?明吉不肯让他来见我,他一定会呕气的吧。即使我去布防,离开了短短的四五天,他也要追着去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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