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腰去掐了朵花,伸长手别在我的耳朵上,退一步,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是很满意,于是又掐了一朵,别在我另一边耳朵上。我无奈地冲他笑,任由他玩得开心。“飞飞……”他笑得眼睛弯弯:“飞飞。”然后他跑了开去,头发衣袖一起向后飘摆,衣带当风这四个字早年就会写,但是看到那样飘逸轻盈的辉月,好象才算明白这四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忽然想起这么一句话来。不知道多少年前,就有人站在这片花海之上看月。多少年后,应该也会有人这样做。我在这样美丽的夜色下,有著抑制不住的想流泪的冲动。行云,我在看著我们当初说要一起看的美丽景致。步子不知不觉变得越来越慢,辉月走了好远,回头看不到我,跌跌撞撞的跑了回来,有些惊慌失措地叫我的名字:“飞飞,飞飞!”我连忙迎上去,他扑上来抱著我:“飞飞……怕……”我愣了一下,连忙抱住他。我,是不是听错了?他似乎是多说了一个字。除了我的名字之外,他还说了一个字。“辉月,不怕,不怕。”我连声安慰:“我没有丢,你一回头就可以看到我的。”“怕……”他声音有些颤。不是我听错,他真的多说了一个字!心中涌起狂喜,抱起他来在额头上“啾啾”的亲了两下,高兴得简直想跳起来狂喊狂叫!辉月他……在进步!虽然很慢,虽然变化这样小!虽然只是一个字!但是他在进步!他会说新的字。他在表达情绪!我紧紧搂著他,胸中的狂喜不知道该找谁去分享。从前看到邻家年轻的爸爸妈妈因为孩子呀呀学语而喜极而泣,人来风似的见谁和谁说“我家宝宝会喊妈妈了”,又或“宝宝再喊一个给阿姨听听”,一边陪笑一边觉得真是大惊小怪。现在却觉得眼圈滚热,虽然与不久前同样是想落泪的感觉,可是心情差了何止是一千一万里,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我想尖叫唱歌想跺脚捶胸想喊得全世界的人都听到!辉月会说我走回火堆旁的时候,慕原和成鸿已经躺下,身上盖着一条薄毡。听到脚步声慕原抬起头来,看到是我:“才回来?”我嗯了一声,慕原的目光看到我扛在肩上的辉月,咦了一声:“他怎么了?”“太累了,睡着了。”“哦。你们睡车上吧。早点儿睡明天还要赶路。”他重新卧下,拉过毯子盖住肩膀。我对他毯子下的衣衫不整视若无睹,掀开车帘子,轻手轻脚把昏睡的辉月放在车里。然后,坐在车辕上,身子向后靠了靠,找了一个不那么僵硬的姿势。夜风吹过脸上,有些凉。辉月的呼吸平稳深沉。月光透过车壁上的小窗。他侧身卧着,披了一身的头发上有淡淡的一层银光。这个样子的他安详沉静,让人想把一切优美的形容词都用在他的身上。我慢慢闭上眼。这一晚,仍然没有恶梦。这片开满了紫花的原野似乎是无边无际,延绵不绝。辉月在晨曦中醒来,我为他束好头发,看他自己系好衣带,掬起溪里的水洗脸。他不记得昨天夜里的事,这倒也好。小孩子就是有这么个好处,睡一觉就可以把什么都忘了。他紧紧抱着我亲吻的时候,我的手扣在他的颈后微微用力,他一声不响的软了下去。这种昏迷是短暂的,不过也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他于是沉沉的睡着,一直到今天早上。看到我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异常的表情。本来也是,亲吻对他而言是好玩的事情,并不是暧昧的挑逗。有的时候我也真想变成这么一个小孩子。不记得昨天的事情,只要今天的太阳升起来了,就是新的一天。成鸿看起来精神焕发,心情也不错的样子,套车的时候居然还对我点点头打了招呼。车子摇摇晃晃又再踏上行程。辉月同前一天一样的对景色着迷,我坐在车里面陪他一会儿,看得自得其乐十分自在,跨出车厢坐到了车辕处。慕原看看我:“怎么?闷了?”我嗯了一声。虽然是同路,而且也多蒙他照顾,可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也不知道他和成鸿的来龙去脉。成鸿骑着马,在前面不远处。“你们,认识多久了?”顺口问。“好些年了。”慕原接口说:“这个家伙死硬脾气,耐心也不好。认识这么久的时间有一大半都用来吵架,另外一半用来分别。”他似乎知道我的茫然,言简义赅的说给我听一样:“后来我真的想开了,这种关系再继续也真没有意思。可是他又万里迢迢跑了来,别扭的认错。”他笑笑:“看来这个怪异的关系,还得再继续下去。”我也笑了。慕原这个人真的很会讲话,三言两语把事情讲得一清二楚。“不是冤家不聚头。”我微笑着说。他显然是没有听过这句话的,睫毛颤了一下,看看我:“你怎么想起这么一句话……不错,就是这样,明明就是冤家,还偏偏挂在一处分不开。”我们一起笑出来。辉月在里面听到了笑声,掀开帘子探出头来,一脸的好奇:“飞飞。”我摸摸他的头发。太阳升起来了,身上有些微微的沁汗。辉月显然是不喜欢这样烈的日光,又缩回头去。我看慕原的额上也是一层细汗,把马鞭接了过来:“你进去歇会儿,我赶车。”慕原笑笑:“车里气闷我才不惯。你赶一会儿,我去和成子说话。”他手在车身按了一下,身子轻飘飘腾空而起,落在前方的马背上,手揽上了成子的腰,两个人头凑在一起,身子紧紧贴着,真是蜜里调油那么亲昵。心里微微痛了一下。从前,我也和行云这样共乘一骑,细细低语过。辉月又探出脑袋,手抱着我的腰,头枕在我腿上,眯着眼睛的样子象一只晒太阳的猫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