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用这样的口气同杨妃说话,不用抬头看,林桑青就知道她肯定是淑妃季如霜无疑。
当众被说年纪大,给谁面子上都挂不住,杨妃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咬住下嘴唇,眼泪要流出来了。
太后嗔怪地看淑妃一眼,半是薄责半是玩笑道:“你这孩子,杨妃只比你大两岁,说什么老不老的,哀家比你年长二十多岁,岂非成了老太婆了?”
淑妃甜甜笑道:“姑母可不兴妄自菲薄,您才多大年纪,保养得又得宜,说十八都有人相信。不信问问宫里的姐妹们,您看上去是不是比杨妃姐姐还要年轻?”
这简直是一个难题,若回答是吧,会得罪手握协理六宫之权的杨妃,以后有的是苦日子过,若回答不是吧,又会得罪太后……众宫妃心里跟明镜似的,林桑青低着头,装作没听到这句话,其他人也笑而不语。
太后自是晓得不能这样问,吩咐巫安端盘葡萄给淑妃,和蔼可亲道:“如霜的嘴巴最甜,跟抹了蜜儿似的,惯会说混话哄哀家开心。”
枫栎偷偷靠近她,附耳解释道:“淑妃是太后的侄女儿,太后娘娘喜欢淑妃,不喜欢杨妃。”
言简意赅,不过三句话,林桑青便明白了全部来龙去脉。
难怪淑妃这样有恃无恐,什么话都敢说,原来她的后台硬得很,不单有做宰相的爹爹,还有个太后姑母。自古以来,这种人,最后都是要做皇后的。
林桑青一声不吭,抬手拣了瓣剥好的橘子来吃,啧,鲜甜。她不打算搅进宫廷的浑水之中,是以心态放得很宽松,完全把自己置身事外,当成一个看客。她想像在茶楼听戏时那样,翘起二郎腿,再捧把瓜子来嗑。奈何宫里规矩多,她若真这样做了,只怕会遭受不少白眼儿。
皇帝一直默默端坐着,手中的绘花茶盏几乎要被磨坏了,也不见他抬头,只露出截好看的脖颈子。似乎殿内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也是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林桑青想,这屋子里的女人只怕没一个他喜欢的,前朝与后宫盘根错节,包括她在内,全是权臣之女,政治婚姻很难产生爱情,他只能宠某个妃子,决计不会爱上某个妃子。
当皇帝,其实并没有想象中快乐吧。
闲话半晌,嘴巴有些干了,太后喝口水润润嗓子,柔声同皇上道:“泽儿,莫怪我唠叨,你今年已二十三岁,膝下却没有子嗣,历朝历代都不曾有过这样的事。前朝皇帝在十四岁那年就已经有了两个皇子了,就连前前朝皇帝,也在十六岁那年生下了公主。你不能再整日醉心政务,得多来后宫走动走动,淑妃、杨妃都是好孩子,她们正当孕龄,随时可以为你诞育皇子。”
当今圣上姓箫,名唤白泽,与上古神兽白泽同名,不知是原本就叫这个,还是为了登基特意改的。
“是,母后。”他终于将头抬起,视线在殿内扫一圈,目光所及之处,是众宫妃满含深意、含羞带怯的秋水眸。
他越过这些眼眸,将视线定格在专心致志吃橘子的林桑青身上,眼底划过抹狡黠笑意,朗声道:“桑青,你刚进宫,肯定要不适应一段时日,待你何时适应了,朕再同你圆房。”伸手拿两个橘子,亲自送给林桑青,桃花眼里情义朦胧,“听闻你爱吃橘子,这里还有两只,也给你吃。”
皇上唤她桑青?亲手送她橘子?
刷刷刷,十来道目光骤然锁在林桑青身上,往嘴里塞橘子的手一顿,她欲哭无泪。
报应来了!他还是没放过她。皇帝也这么小心眼的?她左不过错把他当成太监,他竟这样对她!睚眦必报,令人不齿!
他是皇帝,且还很年轻,有自个儿的辨别能力,不是年老昏庸,只知道顾美色的老头子,自然知道自己的女人们都是什么德性。他这样乍然对她好,无非是为了把她推向风口浪尖,让她成为众矢之的,用妃子们的善妒来报复她。
纵然心底有再多不满,面上还要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心口不一这件事,林桑青做得多了,足够熟稔。她娘每每打她,都要象征性的问一句:“你服不服,你错没错?”她往往在心里不服,嘴上还要顺从道:“服了服了,错了错了。”
双手接过两只沉甸甸的橘子,她磕巴道:“谢……谢皇上恩赏。”
箫白泽从容抚手,苍白的面容浮上一抹别有用心的微笑,“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待会儿我会叫人送一筐橘子给你,慢慢吃,管够。”
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林桑青嘴角虚假的笑要挂不住了——一家人?她娘在外人面前也常常说他们是一家人,可背地里是怎么对她的?鞭打,辱骂,苛责,哪里有把她当作一家人看待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