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瞥了眼洗手间的门,伸手把水龙头拧到最大。她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一眼,图个心安。井袖放慢脚步过去,食指微勾,轻轻把浴帘贴墙的那一边掀了条缝。触目及处,脑子里突然就爆了。那是一满缸的水,呈薄透的锈红色,浴缸底下躺了一个人,小腿蜷着,可能是因为个子高,浴缸装不下。井袖像被火灼了一般猛然撤手,险些尖叫出声,好在反应及时,迅速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浴帘还在轻微地晃动,她原地站着,一双小腿抖得几乎站不住。死变态、杀人犯、也许是连环杀人魔,阿帕说得没错,酒店也不是什么清静的地方。井袖周身发冷,她慢慢地、步子极轻地往后挪。要镇定,要装着没事人一样,出去给那个女人做按摩,然后瞅个空子,夺门就跑,出去了就尖叫,会有人听见的,这里是二楼,即便从楼梯上狂奔下去,也要不了几秒……井袖忽然不动了。她的后背,碰到了一个人。井袖再也受不了了,她能比一般女人镇定,但也就是镇定那么&ldo;一点&rdo;而已。她心脏狂跳,急需发泄,于是尖叫出声。但这声音很快被掐断,那人扼住了她颌骨,这一扼,扼得她脸肉扭曲变形,扼断了她的声音,扼得她即便嘴巴大张,喉头里发出的,也只是咝咝的气。借着眼角余光,她看得明白,掐她的就是那个女人‐‐这女人力气奇大,衣袖从上抬的胳膊上滑落,露出的那一截皮肤如同乱刀斩过,全是疤痕。井袖拼命挣扎,指甲抓在那女人胳膊上,抓破皮肉,却没见丝毫出血,那女人像是完全不在意,抬手哗啦一声拽掉浴帘,一脚踹在井袖腿弯,踹得她跪下之后,将她的头狠狠摁向水面。井袖差点崩溃了,脑子里只一个念头:她来杀我了!她要来杀我了!她两只手死死扒住浴缸两侧,两眼紧闭,甚至提前闭住了呼吸:细瘦的胳膊硬撑起上身,只求不被摁进水里去。再然后,那股向下的力道忽然止住了。井袖能察觉到,自己的脸跟水面只一线之隔,缸水的凉意就漾在她的鼻端、眼睫之下。那个女人轻笑了一声,说:&ldo;睁开眼睛看看,认识他吗?&rdo;什么意思?井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不是杀人狂的随机劫杀,自己被叫到这儿来,是有原因的。她咬着牙,战战兢兢睁开眼睛。水面之下,正对着她的脸的,那是……宗杭?那女人松手了。井袖腿上一软,瘫坐到浴缸边,实在站不起来,拿手撑着身体往角落里挪,颤抖着问她:&ldo;你……你想怎么样?&rdo;水龙头还没关,水声哗哗的,她觉得水道像是都激在自己头上脸上,浇得她骨头一寸寸凉。那女人没看她,目光飘进水里,话也说得奇怪,居然带几分赞赏:&ldo;是不是很完美?&rdo;井袖一阵反胃,她想吐。不就是像福尔马林泡尸体防腐一样吗?这变态女人把宗杭做成了水里的标本,还问她完不完美。但跟变态讲话,不能歇斯底里,要冷静、温和,不然下一个被泡进去的,就是她自己了。她又瑟缩着问了一遍:&ldo;你想怎么样?&rdo;那女人这才垂下眼皮看她:&ldo;也不想怎么样,就是请你照顾他。&rdo;恶心再次上涌,这一趟,井袖没忍住,捂着嘴巴冲到马桶边,吐了出来。她实在受不了了:还要让她照顾尸体,像养鱼那样换水?抑或是修剪头发、指甲?她的心没那么大,活着去承受这些事情,还不如死了算了。那女人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ldo;你没看明白,琢磨清楚了,再出来跟我说话。&rdo;说完,带上门出去了。井袖吐完了,拿手抹抹嘴,听到水声哗哗,机械地过去洗手、漱口,然后拧上。水声一停,四周的静浸过来,她不觉就打了个寒噤,鸡皮疙瘩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粒粒簇起。浴帘被拽掉了,镜子里,那口浴缸就横在她身后,像口去了盖的棺材。那女人的话,是有所指的。‐‐你没看明白。是要让她再看,再琢磨。‐‐出来跟我说话。那就表示,这女人还有话跟她说,不会马上就把她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