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平静,海水湛蓝。十余艘大船正全力行进,目的地当然是悲情岛。船上的武林人士不下千人,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的离这儿很近,有的却是那样的遥远。他们来的方式也不相同,有的是骑马而来,有的是步行,还有的是坐轿,然而神奇的是他们却在同一的时间坐在了通往悲情岛的船上。有一个成语叫不约而同,然而如果一千多个人都没有相约,却能够如此而同吗?
白衣胜雪、面色苍白的眉心一点红站在船头,望着平静的海面,心中却是波澜起伏,思绪万千。一个剑客,特别是超一流的剑客,心不应该是容易波动的,而现在,眉心一点红的心却不能不乱。
二十七天前的泰山武林大会上,为了一个几乎是完全陌生的人,就武林中发生的采花惨案,他向武林盟主陈沧海和天下英雄承诺,一个月后一定会给他们一个答复。可是,二十七天过去了,凶手却还没有找到,不要说是凶手,就连自己为之担保的那个平凡,也都神奇地消失了。
难道,凶手真的是他?这样的结果,眉心一点红当然不愿相信。可是,如果不是,那平凡为什么又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音讯了呢?一个月减去二十七天还有多少时间?那时候自己又该怎样向天下英雄答复呢?三天的时间里,自己还能找到凶手吗?
这次悲情岛之行,他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但是哪里不对,他却又不得而知。在他的感觉里,事情绝不会是这么简单,这里面好像隐藏着某种阴谋,但到底是什么阴谋,他却又说不出来,就像是这平静的海面之下,一定隐藏着很多东西,但是却无法看到。
浩瀚深沉的大海,人们所能看到的只是海面,那么海面之下呢?又有谁能够看得清呢?然而虽然明明知道这海面之下绝对会有什么在隐藏着,但是如果不能知道这其中隐藏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知道和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呢?
想到这里,眉心一点红不由得笑了,苦苦地笑了。然而苦笑之后,他的心里反而突然又平静了下来,不是还有三天吗?三天的时间,虽然不是太多,却也不是太少,不到最后关头,又有谁能断定结果呢?就算是最坏的结果,大不了也只是自己刺自己一剑罢了。
一直以来,都是自己拿剑刺向别人的眉心,却还没有一次刺向自己的眉心。拿自己的剑去刺自己的眉心,那样的感觉是不是会很奇妙?千百年来,天心英雄何其之多,然而能够知道这种感觉的人却少之又少。能够知道这种感觉,是武林人士的不幸还是幸运?
船鼓起了风帆,快速地向前行驶。船很大,即使是航行在海面上,也依然十分的平稳。船上的人,虽然都是武林中人,虽然有着同样的目标,坐在了同一条船上,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但却因年龄不同、身份不同、性格不同等,表现出来的行为也各不相同。有人在谈笑,有人在静坐,有人在喝酒,有人干脆在睡觉。
在这艘船上,一个人却引起了眉心一点红的主意。这个人二十多岁的样子,面容清瘦,丰神俊朗,一身麻黄色的衣服非丝非麻,非绸非缎,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成。他此刻就坐在那里,上船已经快整整一天了,他却始终没有改变一次姿势,更不用说是吃东西之类了。
他非但没有改变一下姿势,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就那么一直坐在那里,谁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坐到什么时候。他虽然姿势一直没动,手却一直没有闲着,他的手纤细而白皙,一点也不像是男人的手,倒很像是少女的手。只不过这双很像少女的手的手中,拿着的并不是针线,而是一把小刀,一把弯弯的小刀。
小刀的形状呈半圆形,就像是一个小小的月亮。刀柄很窄,就像是少女弯弯的眉毛,刀的弧线十分的柔美,又像是少女翘起的樱唇。小刀的颜色不是黑色,黑色是死亡的颜色,而这里并没有死亡。
小刀也不是精钢所制,精钢的颜色不会透明,而这把小刀却几乎是完全透明的,就像是有天山的积雪融化成的冰一样没有一丝的杂质,更不是由玉而制,玉的质地虽然很硬,但是却又极脆,很容易断裂,而这把小刀的质地却极其坚硬,它虽然只是一把两寸来长的小刀,却斩断过至少七十三把向它砍来的钢刀,钢刀自己不会砍向它,当然是有人拿着砍向它的,那些拿刀的人现在又在那里呢?
那年轻人手中拿着小刀,正在用它修剪自己的指甲。他的神情极为专注,虽然只不过是修剪自己的指甲这样的小事,可看他的神情,却像是一个雕刻家在雕刻传世国玺一样专注。他的指甲并不长,可是他却已经修剪了快整整一天。那小刀的刀锋比纸还要薄,看上去小刀也挺快,那年轻人每削一下指甲,一定都要削掉一点点,可是他削了这么长的时间,看上去指甲也并没有变短。
眉心一点红看着那年轻人,越看越觉得十分的有趣,他忍不住朝那年轻人走了过去。甲板很长,眉心一点红却一下子就到了年轻人面前,他看着那年轻人的手和他手中的小刀,静静地看了很大一会儿,那年轻人却始终都没有抬起头,仍然是坐在那里专心致志地削着自己的指甲,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现有人在看着自己一样。
眉心一点红的眉头不觉微微皱了一下,他向着那年轻人慢慢地说道:“你好!”
那年轻人终于停住了手,他抬起头,看着眉心一点红,冷冷地说了三个字:“我不好。”然后又埋下头去,一心一意地去削自己的指甲,好像不把自己的指甲修剪成绝世珍品就绝不会再和眉心一点红答话似的。
眉心一点红本还想和他再说上几句,可看那年轻人已经在心无旁骛地雕刻自己的作品了,他只好摇着头苦笑着离开。他转身的时候,并没有发现那年轻人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他的手微微抖动的时候,他手中的小刀当然也跟着跳动了一下。幸好,小刀只是轻微地跳动了一下而已,并没有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