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胥野将绣着“梁”字的战旗拔下,扬在手间,长臂伸展,战旗飞扬,被风吹出几层波浪。
随着他进城的步伐,绣着金线的战旗成为这天地间众人目光中唯一的光点,光点由下而上,稳稳的攀上了城楼。
程之邈的尸体半挂在城楼之上,眼睛大睁着,散出惊悚涣散的瞳孔,徐胥野扬唇冷笑,“太尉,这么多年,你身为天下军之长,却一直藏兵不出,引我南护军上前线。这也就算了,那毒药是不是你给的羌族?”
反问的句式,笃定的语气。
“做了这么多年的狗,让你做人带带兵,还真是不禁打。”
他音色清冽,犹带着笑意,但听上去却如坠入万丈深渊,深渊之下是张着嘴巴的巨鳄,尖牙锋利,要咬碎所有恶毒肮脏的□□。
脚抬起,朝那具尸体狠狠一踹,程之邈自城楼之上跌落,“咚”得一声,皮开肉绽。
战旗落地,插上城楼。
“梁”字取代了“梁”字。
自始至终,南护军的战旗都未曾变过,如今,正统之位到底该是谁的早就不重要了,从城门坍塌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属于徐胥野。
大梁的皇位,该属于皇三子了。
皇宫就在脚下,花拳绣腿的带刀侍卫不值一提,这般长驱直入无人阻拦,大梁易主,已成事实。
徐胥野从城楼上下来,翻身跨上一匹通体全黑的健硕马匹,勒着缰绳,单臂提着一把长剑,直往皇宫闯。
有侍卫拦路,他挽上几个凌厉的剑花,招招毙命,马匹在皇宫中肆无忌惮的奔跑,马蹄声铿锵,一声一声震荡在金銮殿瑟缩的那群人的心里。
金銮殿大门紧闭,徐胥成缩在龙椅上,几个追随他的臣子叽叽喳喳出着主意,妄图想要留住徐胥成一条命,徐胥成目光发直,马蹄声越近一分,他就瑟缩一分。
陡然间,他突然从龙骑上滚下,揪着李日升的衣服,“秦贵人,秦贵人呢,朕怎么把她丢在寝宫了?她会吓坏的!”
他一边大喊大叫,一边打开了金銮殿的大门,外面的阳光照满他的全身,他浑身跟受潮腐烂一般,歪歪斜斜,膝盖打弯儿,直往秦贵人的宫殿跑去。
外面刀光剑雨,血流满地,他本该吓的抱头痛哭,但现在却不知道为何,所有的惊慌恐惧都散去,脑子里都是那个女人的样貌。
他想,他是对不起她的,她为自己生儿育女,几番受太后针对打压,险些丧命,到如今还居身小小贵人位份,他本想等太后丧事了了,就将后位给她的。
但现在不可能了,徐胥成活了这么多年,从没有一刻如此清明过,也从没有一刻如现在般,这么清楚的知晓自己的想要。
至少,让他和他死在一块儿。
徐胥野先众人一步闯进皇宫,金鸾大殿大门敞开,剩下的官员为求保命跪拜相迎,头磕在汉白玉石阶上,高呼,“恭迎我皇。”
徐胥野只淡淡看了一眼,不曾下马,打马扬鞭又往前去,留下这群臣子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何等意思。
站是不敢站的,一个个又安安分分的跪下,古往今来便是如此,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他们跟错了主子,成为阶下囚,只能希望自己的俯首称臣能换来新主的丝毫怜悯。
但新主不看他们也就罢了,为什么连金鸾大殿都不在意呢,那里面不就是这场战事争夺的战利品——皇位龙椅吗?
徐胥野在乾清宫下马,脚步匆匆,再回来的时候,怀里揣着个明黄色小包袱,他微微低头,将包袱系在自己的脖颈上,骨节分明的手捏了捏里面的东西,紧绷的下颚线终于有了一分柔和。
此时,南护军已经全数跟了上来,落在他身后十步之远的地方,听从号令。
徐胥野仿佛根本没看到这群人似的,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调转了马头,直接又朝宫门走去。
何行时立即跟了上来,不解,“你这是要出宫?”
徐胥野勒紧缰绳,应了声,“嗯,四月底了,我该去找雾初了。”
“可是……”
何行时的“可是”不待说完,徐胥野就从袖中取出几粒当初齐彦所制作的药丸,“这药你拿着,不知道可不可以解你小舅子的毒,姑且试一试。我的岳父岳母拜托你照顾一阵子,汴梁的一切事宜,全听你做主。”
当初先帝的诏书,由苏迭远与云凌里应外合交由到徐胥野手中,尽管万般小心,云凌还是被值班的侍卫一刀砍伤,幸好是皮外伤,再加上云凌身子一向康健硬朗,危及不了性命,但苏迭远就要危急多了,他日日夜夜下在香料里的药,早就毒入血骨,还能有多少时日。
何行时舔舔嘴唇,分析了一下时局,再开口时喉咙已经开始发涩,说出的话没有丝毫底气,“你能再留一日吗?徐胥成还未死,玉玺也还没拿到手上,你多留一日,雾初不会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