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说到这里打开了蒸汽房的门,像是不小心走光的红毯少女,一闪而过。
大师:“不行了,太热了,要熟了。”
大师一边说一边走,穿着自己精心设计的浴服。我说浴服很舒服是违心的,不是浴服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讨厌一切衣服,人就应该赤条条的。
我趴在按摩床上,只穿着一条一次性蓝色裤衩,大师在我旁边,跟我一样趴着。我们看不到彼此,说话的声音打到地上,再反射到彼此的耳中。两个技师在给我们推经络,手法介于轻重之间,非常有功夫。
大师:“那次的打击对我来说太大了,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对了,中国现在特别流行这句话是不是,‘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还行。”
此时技师应该正在按摩大师的脊椎,导致大师的声调上下起伏得厉害,很滑稽,但我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大师:“我再也无法去读书了,不仅如此,我以前的书也基本白读了。每天我在地上打滚,用头撞墙,最好的生理医生和心理医生都逐渐对我放弃了治疗。他们说我的脑子里有东西,有一道不小的阴影,还说要把我的脑袋切开。我认为这一切都是阴谋,这些医生都被一个恶人控制了,他现在只想杀了我……”
我:“什么恶人?”
大师:“就是找来杀手杀掉我的养父养母的那个幕后黑手,你怎么还是不明白?我以为跟你交流可以完全没有障碍,因为我们身上流淌的是一样的血。我们不仅是亲兄弟,而且是同卵双生,我们在生理上几乎没有任何差别,怎么现在我的话你居然不懂?我以为世界上只有你,也只能有你能懂我在说些什么了。”
我:“我明白了。那这个恶人最终你抓到了吗?”
大师:“我知道你着急,你们凡人总是那么着急。我也理解,这不,我找来最好的技师给你做spa,就是想让你放松下来。恶人不是关键,还没有到说他的时候,不过很快了。我讲到哪儿了来着?”
我:“医生都对你放弃治疗了,他们都被恶人控制住了。”
大师:“对,我跟所有人说,没有人信我。警察说是有人入室盗窃,被养父发现后,杀人灭口,养母出来帮忙,也被杀害。骗子,全都是骗子!你见过入室盗窃杀人还肢解的吗?”
我:“那个恶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钱吗?”
大师:“本来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很快,这个念头就打消了。然后,我开始认为他特别有钱,甚至比我们家还要有钱,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为他卖命,替他演戏,说那些疯言疯语?这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彻底摧毁我们家,彻底摧毁我!后来我想明白了,他不一定要很有钱,就像我跟你一样,我具有超能力,你也具有,但你不必成为我,你明白吗?恶人有自己的能力,能让别人为他服务的能力,这就是智慧,大智慧,比金钱更重要的智慧。这是我从他身上学到的最关键的东西。”
我:“我还是不明白他的动机。”
大师:“你当然不明白!因为我还没有说完。你总是打断我的故事,你知道我准备了多久吗?你也老大不小了,为什么总是沉不住气呢?”
大师咳嗽了几声,像是跟谁打着暗号。
我:“是哥哥你的故事太精彩了,我太着急了。”
大师:“你叫我什么?”
我:“哥哥啊。”
大师再次猛地坐起来,我没想到他会突然坐起来,其实我早就偷偷地坐起来观察他了。
大师:“你叫我哥哥?”
我:“对啊,这个怎么可能造假?我仔细看了你的脸,你没有做过任何一项哪怕是微型整容的手术,这就是真实的样子。除了同卵双生儿,不可能有人会跟我如此相似。无论在你身上、在我身上发生了怎样的故事,你是我的双胞胎哥哥这件事都错不了。”
大师站起身,走到我身边,紧紧地抱住我,哭得像是迷路的孩子。
大师:“弟弟,我骨肉相连的弟弟,我此生无憾了。你知道吗?养父母被杀后,每个人都以为我疯了,我无法去学校,也无法跟家庭教师交流。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复仇,我要杀掉那个杀掉我养父母的人。他们是多么善良啊,是我的守护天使。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那个人血债血偿。虽然当时我只有十几岁,但我已经明白了人世间的所有道理。大人太傻了,他们不想看到我如此疯癫,害怕我有一天会自杀,于是把我送到了医院。在医院我也没有放弃疯狂的念头,我一次次企图破窗而逃,又一次次拉在床上、尿在床上、拉在床上……与所有的人拼命,以此来宣泄我的愤怒,表达我视死如归的决心。但他们看不懂,他们以为我真的疯了,干脆把我带到了疯人院——泰国最著名的疯人院,只有疯子中的疯子才有资格住在那里。”
大师跟按摩技师说了几句泰语,两位技师离开。
大师:“后面的故事你从我的自传或者媒体那里也能知晓大概。我的确很厉害,但他们吹得有些过头。我的确是神,但我不是造物主,我只是干预者。我成功地预言了疯人院的大火,救了很多人的命,从此,我在疯人院中树立了绝对的威信。改变我命运的两个院子——孤儿院和疯人院。我治疗好了疯人院里几乎所有的疯子,是真的治好了,他们通过了智力测验,现在是教会的核心成员。此后,我又预言了好几次大火,他们开始叫我火神,他们真的对宇宙一无所知。我的能力逐渐增强,可以让残疾人参加马拉松,可以让奄奄一息的人来个托马斯全旋。我的教众越来越多,成了一股新兴势力,谁都不敢再小看我了。在罗马度假的时候,应该是七年前,我认识了f,通过f认识了她那已经病入膏肓的丈夫。在我的帮助下,她的丈夫基本摆脱了死神的围剿。但很不幸,今年他又不好了,是新的疾病,更加恶劣恐怖的疾病,即便是我也感觉到棘手。我需要全力以赴,但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不知道是否能帮到f,我很喜欢这个女人。最重要的是,我通过她,知道了你,运用我匪夷所思的能力,洞察到了你的一生——天哪,原来你是我最亲爱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