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施世朗看着脸色十分不好的明决,很认真地回答他:“你不是让我把小腿露出来吗?”他的话音刚落,便看见明决默默闭上了眼睛,在深重地出了一口气后,回过头来,压制着情绪跟他说:“我的意思是,让你把裤腿卷起来。”施世朗“哦”了一声,随后低下头去,安静地重新把皮带给扣上了。过后,他脱了鞋袜,将裤腿慢慢卷高至膝盖,露出了裤布下笔直的小腿来。看着小腿胫骨上那明显的大面积淤青,施世朗瞬间回想起了刚才撞到消防栓时的剧痛,不禁合住了牙关。明决看到那大面积的雪白色时,莫名顿了顿,心里寻思施世朗身上还有哪一处是不白的。不到一秒的走神后,明决拧开一瓶红花油,倒置手心搓热后,便把身子转向了施世朗。不想,他的手才刚碰到施世朗的腿骨,这人就窜逃似的往后缩。明决抬起头来,无言地看了他几秒钟,开口问他:“要不要去医院?”施世朗深知医院的那些跌打师傅看到他这瘀肿得有多兴奋,飞也似的摇了摇头。这个回答,明决毫不意外。他又问施世朗:“那你明天是不是想下不了地?”施世朗再次摇了摇头。“那就过来。”明决尚算耐心地说。施世朗挣扎了一会,随后像赴死一样向他挪了过来。当明决再次把手按到施世朗的胫骨上时,他瞬间就察觉到这人又想逃,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把他扯了回来,一固定住他手上就开始用力。施世朗是明决见过的最要面子的人,都已经疼到面色发白了,还紧咬着牙关不肯喊一声。但他的身体反应却相当的激烈,受伤的那只脚不停沿着明决的大腿来回乱动,一阵阵异样的感觉攀着明决的脊骨直往上窜。他意识到,再这样下去,自己不是被施世朗蹭出事就是要被这人给弄疯了,索性强忍着,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反正这人也不需要被怜香惜玉。在确定可以了之后,他用最快的速度清理现场,然后下楼离开了。回到家以后,明决才发现自己热得出汗了。怕黑,怕狗,怕痛,他在心里面想,施世朗还有什么不怕的。晚上,施世朗躺在床上,枕头压到左脸时,蓦地想起白天在周易生家被明决捏脸的事情。他像是意识深处还觉得痛一样,不自觉揉了揉那一块的脸颊。下手真重,他闷闷地想。几秒钟后,他把手放下,平静地闭上了眼睛。现在,无论明决对他做什么事,他都不会讨厌他了。一场强劲的东北季风忽然南下,一夜之间,这座港城进入了秋天。白日时分,高楼群上的天空像被水洗过了,透蓝得很是明净,楼群外面的玻璃墙体静美地反射着底下的城市光影。干燥的冷空气穿行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之中,风干了汗湿的最后一件夏衫。傍晚时分,明决拎着公文包从报社出来,正要往唐楼的方向走时,蓦地站定在那里。片刻过后,他转身往反方向走去。明决走到福音广场时,高耸着塔尖的钟楼正好敲完整点钟。他凭着记忆里同事的描述,沿着广场外侧一路走,十分钟后,来到了同事白天时提到的那家新开的日料店。日料店门面的装潢颇是别致,门梁上架着一块古木色的细长木匾,门侧没有点红灯笼,而是挂着一对竹编的六边形长灯罩。这与明决在名古屋时常去的那家很是相似,因此,他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等到他回过神来,在日料店门外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施世朗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站着,微微仰着脸,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木匾上的手书出神。等到他收回目光时,一下子就看见了站在门另一侧的明决,先是愣了几秒钟,然后没头没尾地跟明决说一句:“我没有跟踪你。”明决看了他一眼,随后别过脸去。“我知道。”他跟施世朗说。这家店又不是只有他才能来。他们刚说完话,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女服务生从里面推门走了出来,见到他们后折腰鞠躬,微笑着用日文喊“晚上好”。随后,她朝他们摊开手,表示要带他们入座。明决随她走了进去,施世朗也跟了上去。日料店里环境雅静,就餐台之间用枯山水屏风隔开来,每张只亮一盏灯,灯光暗得恰到好处。服务生领着明决来到一张小的就餐台。他坐下来,刚放好公文包,就看见施世朗被服务生招呼着一脸迷茫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