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身形高大,手臂和躯干都十分有力,身上带着旅馆里桔梗花香气的沐浴露味。
被子里的人明显在抖,段渊放松了一分,隔着一层被子抱着他,想要安抚他的情绪,像小时候一样,轻轻地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被子,哄人。
陆斯扬还没找回北来,不知道段渊这一时一样的,到底生没生气。
段渊以前就很闷,长大以后话更少,也只有在他面前的时候会多说几句,外头那些人怕他怕得要死。
这个人就是这样,温柔对你好的时候,能溺死人,严肃起来杀伐决断的气势,也能把人冷到吓死。
他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啊啊啊啊!早知道他就乖乖认个错瞎矫情什么呢,虽然被梁青林那种小婊、子戳破心里秘密的当下是很慌张,但他绝不愿看到段渊对他生气。
虽然从小到大能把喜怒不形于色的段渊惹生气的人也一直只有他。
陆斯扬试探地将手附上对方的袖子牵了牵手,也不说话。
段渊见怀里的人不再剧烈挣扎,嘴角悄声一弯,又迅速收起,声音却是理智到可以上谈判桌的冷淡。
“羊羊,我以前说过什么?”
陆斯扬隐隐感觉到周身萦绕的那股迫人的势力,他看不到段渊的表情,只能看到男人上下滑动的喉结和线条冷峻的下巴。
但光听着声音就让他感觉到压力,即便拍在自己身上的动作却很轻柔。
这不是平日里哄着他惯着他顺着他的段渊,这是仿佛要把什么掰开了揉碎了的矫正过来的段渊。
陆斯扬捏着对方袖子的手指紧了几分,指尖渗出一些白。
段渊在黑暗中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个小动作,但他只是扫了一眼,没理会,继续提醒:“我把你从陆家带回来的第一天。”
“你答应过我的。”
“不高兴就直接说,不喜欢就告诉我。”
“这是我对你最基本、也是唯一的要求。”
陆斯扬听得心酸。
想起小时候还住在段渊家那些可以放肆粘着他的、无忧无虑的时光,不自觉地就回到了小时候,被人嘲笑了、打架打输了、或者根本不需要理由,只要是自己不高兴就可以被阿渊哥哥抱在怀里,自己把脸埋在对方的宽阔的肩膀,就可以不用面对这个残酷又无聊的世界。
他仿佛瞬间变回了那个小小的陆斯扬。
段渊的热腾腾的呼吸打在陆斯扬的脸侧和耳尖,低沉喑哑的声音自胸腔里沉沉发出:“这些年我一直为了这个约定努力,你呢?”
“你做到了吗?”
那声音温温沉沉,不是刻意的温柔,却像夜半山腰的月光,冷清、很淡,徐徐传到耳朵里,却令人沉溺。
可明明语气却还是严肃正经的:“你在飞机上说,你有自己的秘密,我尊重你的秘密。”
“但你也要尊重我对你的信任,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需要我通过另外一个人的口里去了解吗?”
陆斯扬觉得惭愧,只能不断地将脑袋在段渊的颈窝里埋得更深,以此躲避对方盛满真心和诚意的叩问。
段渊满意地看着怀里乖顺的陆斯扬,嘴上却是继续狠狠地捏准陆斯扬的七寸打,低缓的音色像是注入了魔力,一字一句宛如石子投湖,落入陆斯扬的耳朵:“没有任何人能在我这里否定你。”
“即便是你自己,也不能。”
他甚至想说“我愿意为你做的,远远不止这些,是你永远都无法想象的地步,你根本不必有一丁点儿的害怕和犹疑,因为连我也不知道,面对你,我的边界和底线在哪里。”
但他还是忍住了,虽然他和陆斯扬似乎都能意识到,彼此之间的意义并不是朋友那么简单。
但这些话,听上去更像是告白,他冒不起这个风险。
陆斯扬对他的意义,是不可以用他那点喜欢和爱来冒险的。
他宁愿舍弃那点自私的喜欢和爱,也输不起陆斯扬这个人从此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不可能的,他绝不。
陆斯扬安静地听完了段渊夜里断断续续的低语,彻底地冷静了下来,血液开始回暖,甚至开始沸腾,沸腾到几乎有那么一个瞬间想问出口“你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我妈救了一命还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我?”
他再不懂感情也能感受到,段渊把他看得太重了,那种如有实质的感情也实在是太明显了。
但到底是不是他想要的那一种?他问不出口。
从小他就隐隐意识到,段渊其实是个生性淡漠的人,说冷漠也不为过,在外人面前始终游刃有余但始终客气疏离,他彬彬有礼地朝你走过去,只需要轻轻松松地迈出一步,但别人想走向他,需要作出一百步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