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你哥叫什么名字?在哪个炮楼上当警备队?&rdo;第三个家伙将少半截烟头朝远处一扔,斜眼咧嘴地问。小秃眼望着扔出去的那少半截烟,心里说:&ldo;真他妈的大方!&rdo;就凭这一下,他也看出眼前的几个人都是什么东西。&ldo;我哥叫庆生啊,早先在张登驻防,从去年秋天才拨到这儿来。&rdo;他说着用手里的小镰朝西面黄庄炮楼指指。&ldo;怎么,你们跟我上楼瞧瞧我哥去?他大小是个官,保准错待不了!&rdo;
&ldo;到炮楼找你哥去?那真是王麻子的膏药,没病找病。我可不去!&rdo;吆唤小秃来歇着的家伙,装做好人的样子说,&ldo;你俩谁去?&rdo;
&ldo;不去!不去!&rdo;&ldo;我更不去!&rdo;仨人挤挤眉,弄弄眼,哈哈哈地笑起来,笑得小秃从心里起腻。&ldo;妈的,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哪?&rdo;
小秃心里自问自。他正要想法探探,忽听见麦地里传来几声布谷鸟&ldo;布谷布谷&rdo;的连续叫唤。一听叫声,和小秃坐在一起的三个家伙,爬起来,草筐一背,说了声:&ldo;走!砍草去!&rdo;头也不回地朝麦地中间的坟地里走去了。
小秃望着他仨的背影,狠狠吐了一口唾沫,骂道:&ldo;哪国的布谷鸟在他妈地里叫唤,见鬼!&rdo;他敛巴敛巴砍倒的青草,装了多半筐,背上就朝回返。一想:&ldo;到底来了多少敌人?&rdo;不到黄河不死心的郭小秃,转身朝麦地里走去。他一瞅麦田都是南北垅,心想:&ldo;你就是变成兔子、地老鼠藏在麦垅里,我也能看得见!&rdo;他唰唰地横穿麦地走着,朝左一看,一个家伙像狗似地顺麦垅横趴着。&ldo;妈的,一个!&rdo;跟着,又发现一个!发现一个!一个……再望望右边坟圈里,也有五六个人。他快走近黄庄,看到的敌人也不过十几多个。
小秃把敌人看到眼里,记在心上。他像个出征凯旋的勇士,背上给自己当护身皮的多半筐青草,高兴得三蹿两蹦地绕道返回了小黄庄。二
小秃浑身流汗,嘴喘粗气地赶到住地,太阳已经溜到了大西边。他将看到的情况,从根到梢源源本本地一学说,魏强心里就思前想后地盘算开了:&ldo;可以肯定,就是夜袭队。这两天,他们老不离黄庄渡口左右,是想干什么?想在这里逮人?能不能逮住,那就是两方面的事。一是看我们警惕性怎么样,再就是他们的行动是否诡秘?不过,从小秃的报告和这两天的情况看,敌人把戏演漏了。&rdo;搞军事工作的人,多会儿都是掐摸敌人,衡量自己,遇到力量弱于自己的敌人,马上就捉摸吃一块还是全吃掉的法门。他盘算来盘算去,觉得要是敌人黄昏时不走,就可以过河上堤设伏,再派两三个人绕到背后去轰他,即便吃不掉,把他赶跑了也有好处。他将意见和刘文彬一商量,刘文彬一百个赞成。
事情决定,立刻执行。在汪霞离开范村的时候,魏强他们也走出了小黄庄。当打扮成新媳妇模样的汪霞刚来到堤顶上,用眼朝河套里张望时,魏强他们正装成砍草的、看地的,疏散着朝堤坡上运动。以往,虽说都是在一个锅里抡马杓,今天,由于事前没联系,再加上彼此化装化得特别好,距离也远些,一边当成是走道串亲的年轻妇女,一边当成看地砍草的庄稼人,谁也没把谁看出来。等汪霞在堤上当地放了一枪,魏强这才悟察到堤上的妇女是自家人,同时也联想到十有八九是汪霞。他一挥左臂,喊了声:&ldo;上!&rdo;就纵身上了堤顶。就在敌人爬上堤顶庆幸自己获得胜利,准备捕捉汪霞的一刹那,魏强在堤顶上的&ldo;土牛&rdo;1后面,大吼了一声:&ldo;开火!&rdo;顿时响起不分点的、急剧的枪声。枪弹扫得敌人互不相顾,乱滚乱爬,各自奔逃了。魏强带领赵庆田、贾正,还有怀抱歪把子机枪的常景春,一阵风似地冲了过去,和汪霞撕打的那个敌人松开手,刚扭头撒腿跑出步,魏强吆唤了一声:&ldo;你朝哪儿走!&rdo;一甩驳壳枪,把他打了个嘴啃地。
1河堤顶上预备堵口的土疙瘩。
经过一场紧张的搏斗,搞得精疲力尽的汪霞,在猛烈的枪声里,忽地听到个最熟悉的声音在呐喊。喊声给了她无限的力量,她不管身体的疲劳,不顾伤口的疼痛,挣扎着抬起头来,在仅有的一丝丝光亮里,睁大眼睛寻找呐喊的人。当一个最熟悉的身形跳近她跟前时,她三挣两扎地爬坐起来;当那人蹲下刚要用手去搀扶她时,她已把对方的手儿紧紧攥住了,两只眼睛透出了欢快的光泽,瞅着对方欣慰地叫了声:&ldo;小魏!&rdo;由于过度的兴奋,她一头倒在魏强的怀里,二目一闭,晕厥过去。三
几场渗地雨下过,春苗像气吹似地长起来,不几日,一年一度的青纱帐又出现了。这时,魏强他们像鱼得了水,在保定跟前,在公路附近翻江倒海地活动起来。他们时聚时散,时东时西,时而据点里,时而公路上。上午,才在大冉村村东卡下几十车鬼子抢来的小麦,把抢麦的鬼子打了个落荒而逃;傍黑,又在高保公路上截住一辆去高阳给鬼子运送军需物资的卡车,连车带人一并押下公路,朝东南方向开了去:闹得鬼子眼跳耳鸣,弄得特务胆战心惊。炮楼的吊桥高离吊挂起;公路两旁的沟壕又深挖好几尺。老松田曾调集些日本兵,带领着夜袭队,再加上警备队、&ldo;治安军&rdo;配合,大片大片地清剿、扫荡过几次,几次都是闹了个瞎子点灯白费蜡,受的累不小,走的村不少,拉网似的也把青纱帐趟了几个遍,就是没见到武工队的影儿。武工队到底哪里去了?中国人说:武工队准是怕皇军的威力,早吓得远走高飞了;日本鬼子思摸:在河南,汤恩伯的正规军都被追得唏哩哗啦,小小的游击队还能经住几锤打?没吃过黄连的人,很难知道它的苦味道;没和武工队交过锋,当然不知道武工队的厉害。对武工队,老松田和刘魁胜知道得最清楚。尽管刘魁胜嘴帮子挺硬,可是,什么时候率领夜袭队外出都心惊肉跳;老松田不管腰板挺得多么直,在黄庄村东渡口,要不是哈叭狗紧忙带人掩护接走,他那一百大几十斤,十有八九得撂在那里。在每次进行拉网清剿中,他俩都盼望一下找到武工队,一举把武工队歼灭掉。但是事情总不随心愿:腿跑细了,腰累弯了,费力巴结地翻遍了村庄,蹚遍了青纱帐,始终也没望到武工队个影儿。在松田、刘魁胜的眼睛里,已经把魏强他们看成一伙子极神秘的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