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踪去了,林梢空了,月光从东方升起,现在已落到西方了。
他默默地垂下头,暗问自己:&ot;她这是为了什么?怎地突然走了?唉‐‐我连她落脚的地方都不知道,又怎能找她,相思一载,却换得匆匆拂袖而去,文琪,你到底怎么了呀?、他惆怅地叹息着,站在月光下,甚至连脚步都不愿抬起。方才她温柔的言语,此刻仍在他耳边荡漾着‐‐&ot;你走了之后,我哭了好几晚上,只望你很快地就会回来,哪知道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你却连一点消息都没有,我终于忍不住,也偷偷地跑了出来,你知道吗?我为你吃了多少昔,无论是有月亮的晚上,还是没有月亮的晚上,我都会望着黑暗的天,低低地念着你的名字,你可听见了?&ot;于是他的心,便在这温柔的言语下,化做一池荡漾的春水。他黯然伸出手,这只手方才还在她的掌握里,她抚摸着这只手,依依他说:&ot;这一年来你有没有想我呀?&ot;他幸福地长叹了一声,不住点头,她又说:&ot;喂,听说你要当总瓢把子了,这是怎么回事呀?&ot;他苦笑了,正待说出自己这一年的遭遇,却又突然想起那可爱的袁泸珍,就忍不住先问她:&ot;珍珍呢?她可好?我走了她有没有哭?&ot;哪知她听了这话,就突然走了。
&ot;唉!女孩子的心,真是难测,这些日子来,我只当她已远比以前温柔了,哪知她还是以前那样子,既可爱,却又娇纵刁蛮,文琪,你不该对我这样呀?你该知道,你这样多伤我的心。&ot;垂下头,他摸了摸自己的衣襟,衣襟犹温,温香犹在‐‐片刻之前,她还依偎在他的怀抱里,然而此刻呢?却只剩了他自己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咦一一溪旁的地是平坦的,他孤零零地位立着,月光从他身后射来,这平坦的土地,却怎地有两个长长的影子。
他的心,不禁为之猛地跳动一下,刹那之间,他心中所有的思潮,已变为惊惧,他来不及再想别的,蓦然扭转身。哪知‐‐
他身形方转,眼前突地人影一花,竟有两条人影,从他身躯的两侧掠过,他只觉自己的左右双臂,都被人轻轻按了一下。等他身形站稳的时候,眼前却又是空荡荡地,半条人影都看不到了。
他大惊之下,脚步微错,蓦然再一转身,口中厉声叱道:&ot;是谁?&ot;身后一声冷笑,他眼前人影又自一花,又是两条人影,从他身躯西侧掠过,&ot;吧、吧&ot;两响,他左右双肩又被拍了一下。但是‐‐
地,仍然是平坦的,地上的人影,仍然只有两条,一前,一后的,前面的影子是他自己的,后面的影子是谁的呢?难道这两人其中之一是没有影子的?他一捏掌心,掌心沁出冷汗了。晚风吹到他身上,也开始有刺骨的寒意。
一时之间,他心中既惊且惧,想起几时所听的故事:&ot;人都有影子,只有鬼,才没有影子的。&ot;他不禁更为之栗然。
他惊栗地站着,动也不动,后面的影子究竟是谁?他想也不敢想,目光动处,只见地上的两条影子,也没有丝毫动作,他悄悄咽下一口唾沫,哪知身后突叉传来一阵冷笑。
后面的那条影子,也开始往前移动起来,距离自己的影子,越来越近,他机伶伶打了个寒嚷,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冷笑之声,更刺骨了。
抬首一望,天上仍然群星灿烂,距离天明,似乎还有一段很长的时候,他于咳一声,暗中忖道:&ot;裴珏呀裴珏,你难道真是个无用的懦夫,怎地如此胆小,后面纵然是个鬼魅,只要你问心无愧,又有何惧?&ot;一念至此,他胆子不禁一壮,故意理也不理那条影子,大步向庄院走去。
哪知背后冷笑之声突地一顿,一个细嫩柔脆的声音说道:&ot;裴珏,站住。&ot;裴珏胆子再大,此刻也不禁心魂皆落:&ot;他怎地知道我的名字?&ot;定了定神,大声道:&ot;在下正是裴珏,阁下有何见教?&ot;他虽然装作镇静,但语气之中,却也不禁微带颤抖了。身后的语声森然一笑,道:&ot;好极了,裴珏,我正要找你。&ot;语声粗壮,有如洪钟,哪里还是方才那种细嫩柔脆的声音。
裴珏又为之惊愕住了,口中慢慢说道。
&ot;有何贵干?&ot;心中却是疑云大起,俯首望去,只见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映成笔直的一条,仿佛连手脚都没有。
他心中一动:&ot;难道我没有手脚吗?只是映在地上的影子分不清罢了。&ot;一念至此,他心中的惊惧,不禁大减,却听身后的语声,又换了方才那种细嫩而柔脆的声音说道:&ot;你先别问我找你作什么?我先问你,我究竟是人是鬼?嘿嘿‐‐&ot;他又自冷凄凄地冷笑数声,接道:&ot;你着回答不出,我就把你吃了。&ot;哪知裴珏却一挺胸膛,大声道:&ot;你当然是人。&ot;身后的人影似乎惊异地轻唱了一声,方道:&ot;你怎么知道我是人?告诉你,我不是人,人哪里会分成两个身体,两种声音,嘿嘿……你猜错了,我要把你的骨头都吃掉。&ot;他声音虽然说得更为惊人,但裴珏心中,此刻却已全无惧意,竟自哈哈一笑,大声道:&ot;我非但知道你们是两个人,一男一女,一大一小,两个人站在一起,地上当然只有一条影子,哈哈,我方才都险些上了你们的当了。&ot;须知他本是聪明绝顶的人,方才动念之间,已自想到此一可能,仔细一想越觉自己猜测绝不会错,此刻说了出来,想到自己方才的畏惧之意,只觉甚为可笑。
于是他笑声越来越大,到后来甚且笑得弯下腰去,一面道:&ot;我方才真笨,怎么连这个道理部想不出来,还只当你们其中肯个是鬼,根本没有影子的。&ot;笑声未歇,身后的人影竟也笑了起来,裴珏满耳俱是笑声,只觉得笑声从身后移至身前,不禁抬目望去,哪知他目光动处,却又不禁惊得呆了。
此刻站在他身前的,竟是一个身躯高大无比的女子,手脚粗壮,剑眉虎目,若不是她头上云鬓高挽,裹着一件轻罗自衫中的腰身,也略有起伏,只怕任何人也不会将她看作是女人。
正文第05章(2)
裴珏一眼望去,再也想不到世间还有这种粗壮女子,一呆之下,转目望去,不禁又为之连退数步,笑声也为之倏然顿住了。
原来这白衫女子的前胸,交织着两条黄金色的带子,带子后面,绑注一个黄金色的藤箩,藤箩之中,竞坐着一个满身金衫的男子,身躯特小,有如幼童,但却衣冠峨然,正自一手接着颔上长须放声大笑着,笑声粗洪,有如铜钟,一双明亮的眼睛,亦自望在裴珏身上。
这一年之中,裴珏遍历江湖,各式各样的人,见过不知有多少,有的很胖,有的很瘦,有的很高,有的很矮,但是他连做梦也没有见过像这样的女子,更没有见过这样的男子了。
这男女两人仰天而笑,那身躯高大的女子突的笑着说道:&ot;裴珏,不怪人家说你聪明,你果然聪明得很,我夫妇两人这样不知吓过多少人,想不到这次却吓不死你。&ot;身躯虽粗壮,声音却娇柔,相形之下,更觉奇异。
本已惊愕无比的裴珏,此刻不禁为之又一愕,日光从这高大粗壮的女子身上,转到她身后背着的那侏儒般的男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