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后期,国家岁入四千余万两,十之七八来自地丁,即钱粮,次为盐课、关税。岁出以军饷、王公百官俸廉、河工为大宗,收支差可相符,雍正时且有丰盈。乾隆时,由于军费浩繁,挥霍无度,已渐感支拙。嘉庆、道光两朝,叛乱叠起,河决频仍,在在需款,不得不额外加派特征,直接间接均出于农民。农民所入,来自土地生产。清初全国耕地,约六百余万顷,人口约一万万,平均每人耕地约五六亩。乾隆以至道光,耕地约七百万顷,人口增至三、四万万,平均每人耕地不足二亩,纵令&ot;竭力耕耘,兼收并获,欲家室盈宁,必不可得&ot;。加以官吏搜刮,连年饥谨,人民流离,为了生存,惟有铤而走险。
清的高压牢笼政策,并不能使人完全驯服,潜伏的民族意识仍在滋蔓,准备相机反抗者不乏其人,以天地会(一称洪门或三合会)为著。此一组织,可上溯至十六世纪中期,至郑成功而扩大。稍后再行加强,假托部分神话,而归本于&ot;反清复明&ot;。入会者,通财互济,同生共死。福建、台湾是他们的主要根据地,其后遍及于长江流域及东南、西南地区。另一民族革命的秘密团体为白莲教,历史较天地会为久,宗教(佛教)的意味亦重。元末的反蒙古运动,即以白莲教为中坚。清朝初年,白莲教重张反抗异族旗帜,信者以农民为多,分布于黄河、长江下游。
历代变乱,大都起于中衰之世。清代由于民族的不平,虽在所谓盛世,变乱亦屡次发生。康熙以后的武昌兵变,即白莲教所策动,云南、浙江、福建、台湾的叛乱,为天地会所领导。雍正之世,白莲教、天地会不断骚动。乾隆年间,复转激剧,白莲教一度据有水陆要冲,扼南北漕运的山东临清。天地会一再起于湖北、福建,以台湾的势力为大。此外尚有甘肃的回乱,贵州、湖南的苗乱。规模最大的为嘉庆年间白莲教之乱。蔓延湖北、四川、陕西、甘肃。其后白莲教的别支天理教又有一次大举,党众遍布华北各省。道光时代,天地会及瑶、夷、回的扰攘几无虚日。
中国之有海防问题,为明代倭寇发生以后之事,其平定则赖陆师。清初为海上的郑成功所苦,应付办法为迫令沿海居民内迁,不许船只出海,采取大陆封锁。郑氏覆亡,清廷有放弃台湾之议,可见其无意于海上经营,不了解海防意义。嘉庆年间,海盗猖獗,出没粤、闽、浙江海面,飘忽纵横,数年始定。
大致看来,十八世纪后期至十九世纪前期,中国内部秩序已不易维持。即令无外来的冲击,清的治权已不易保,对于虎视耽耽的西方强敌,又焉能抵御?
第二节 西方的海陆环伺
一、欧人东来
欧洲与东方往还,最早应为与地中海东岸及西亚的商务,以后渐及中亚及印度。至于是否与中国有过接触,尚是疑问,即令有过,亦只是间接的。西元前二世纪以后,中国与罗马间的丝道初通,中国与欧洲的关系,始趋开朗,但是困难重重。一以丝道所经的西亚、中亚地区,常为不相统属的部族所据,缺乏长期的安定秩序,交通往往受阻。二以地方政权对于货物通过,任意苛征,多方刁难,甚至予以阻断。三以运输全赖畜力、人力,数量有限,运费亦昂,复多崇山大漠之险,自不及水路的便利。
西元前一世纪后期,罗马领有埃及时,埃及与印度之间,已有商船来往。至一世纪,罗马商人开始自红海进向印度,再继续东航,远达交趾,遂至中国,此为二世纪的事。自是以迄十四世纪,中、欧间海上贸易不绝。元亡之后,-度中断。十五世纪初期,郑和西航,并不曾与欧洲人相遇。到了十六世纪,始行重开贸易,此则出于欧洲人的主动。
以往中、欧间的海上通商,规模不大,印度洋及中国海的航权先后操于波斯、大食及中国人之手,欧人无插足余地。再者,由地中海东去,无论取道红海或波斯湾,中间仍要经过一段陆路,欧人在此一地带即无势力,对于中国又十分隔膜。蒙古的铁骑横扫东西,深入东欧,震栗了整个西方世界,引起了欧人对中国的注意。经过文艺复兴,欧洲人的精神解放,观念一新,好奇冒险的心理大炽。同时世界知识进步,马可•波罗的游记不再视为神话。中国的丰富物产正为欧人所需,东方的黄金珍宝尤为所爱。地圆学说此时亦渐为部分人士所接受,东达&ot;大汗之国&ot;及印度、日本,不必定要经过回教徒所控制的近东故道,不妨另辟直接途径,打破回教徒的垄断,避免他们的剥削。更大的原因是欧洲国家的力量的增强。以往欧洲人的东行,不论其为通商或传教,多属于私人的活动,即令是君主或教皇派遣的使节,亦乏足够的支持。十五世纪以后,西欧濒海的葡萄牙、西班牙,及英、法均成了民族国家,最后荷兰亦独立建国,人民的爱国心提高,政府的权力加大,为了个人的享受,国家的荣誉,这些惯于海上生活,以通商为立国之本的民族,遂争向海外开拓。政府鼓励于上,人民响应于下,双方利益合而为一,主要动机实为财货,次为传教。信奉基督教的欧洲人,总望将亚洲人导入同一宗教信仰,以期消弭再有来自东方的武力威胁,并顺利发展商务。蒙古时代的教使、教士,大都为此东来。海道大通之后,愈为积极。
航海技术与设备的幼稚,为十五世纪前欧洲人无法推动海外经营之另一原因。文艺复兴之后,欧洲人对于自然现象及其所生活的世界的态度改变,科学受到重视,一切均在进步中,不仅能制造坚固的巨船,技术设备亦随之改善,天文气象的知识愈趋正确,自中国西传的指南针裨益尤大。火药的输入,复改变了他们的战术武器,各种枪炮相继发明,商船均系武装,不仅可以自卫,且可威胁征服所至之地的国家人民。其后欧人之能够轻而易举地控制印度、南洋,打开中国门户,就是凭借这种船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