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洲暂居在外婆家跟舅舅舅妈家的小孩是不一样的,这点他一直都知道。除了亲不亲之外,最大的原因是他是付了钱的。邹意和沈放出钱给他舅舅家修房子,让他们照顾沈知洲一段时间。所以不管沈知洲属不属于外戚,他们都得把他照顾好。
那一晚,沈知洲挡在他表姐面前指着一群大人喊着说:“我要告诉我爸爸,你们骗他钱,你们根本对我不好。”
一群大人瞬间沉默了下来,舅妈更是拿着床边的衣架又要向着表姐挥过去。沈知洲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对着她就吼:“你以后再打她,我就说你打我。”
那时候,沈知洲也不过二三年级。根本不懂大人之间弯弯绕绕的人情关系,他只是固执的觉得表姐是因为自己而被打的。这家里只有表姐和表弟,表弟是个坏的,自己就跟表姐玩。
跟沈知洲玩的表姐确实少被打了,但骂还是不少的。沈知洲甚至听到他舅妈骂他表姐杂种、野狗这类的,多难听的他舅妈都骂的出口,从不把她当作自己孩子。
那时候的沈知洲还太小,只会在跟沈放和邹意打电话时充满求知欲的问杂种和野狗是什么意思。惊得舅妈一个重心不稳摔在了地上,外婆赶紧则去抢过他手中的电话。
在那之后,沈知洲跟邹意每周通话的时间,他表姐总能陪在旁边。当然连带着的还有他舅妈的脸色也会好很多,不管是对谁。
沈知洲一直觉得她表姐不是他舅妈亲生的,跟他表姐关系越来越好之后,也没忍心告诉她。那时候他八岁,他表姐十四岁。
直到后来,那个人凭空出现在了这个村子里。他表姐开始频繁向他借零花钱,也开始有了自己的小秘密,沈知洲才发现他表姐真是他舅妈亲生的。他表姐自己跟他说的,她说只不过不是他舅舅亲生的。
沈知洲那时候不明白这个亲生不亲生的意思,只知道对她不好的就不是亲生的。直到很多年以后,他坦然跟邹意和沈放提起在外婆家这段日子时,才恍然明白原来是这个意思。
说起来有点搞笑,他舅妈结婚之后就被外婆逼得急。无奈之下自己去医院做了检查,发现自己没问题,又不敢让他舅舅去做检查。一时鬼迷心窍,就找了别人想瞒天过海。她笃定了他舅舅是不会去医院检查的,他外婆这关就一定不会把原因归咎于他。刚开始那几年,带着他表姐也就勉勉强强过了。谁知道后来会又有孩子,这一切时刻提醒着她曾经做过多肮脏不堪的事。她心里接近扭曲的想着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这个女儿,不能再让她呆在家里。所以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硬是跟隔很远的远亲家亲戚定了亲。
沈知洲表姐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事情,是在她妈和她外婆的对话中偷听到的。所以她从来不吵不闹,就怕那一天她妈妈真不要她了。她这些年来唯一做出格的也就两件事,一件是为了沈知洲打了亲弟弟。另一件就是跟着一个许了她锦色后半生的人逃离家乡,从此不知所踪。后面一件事她后不后悔沈知洲不知道,但前面一件事她说她不后悔,她还跟沈知洲说再见和谢谢。离去很远之后,她又绕回来说对不起。
沈知洲不知道她表姐跟谁走了,她没有给他任何的提示。唯一给他的是一个银行卡号,他答应她会给自己爷爷奶奶打电话借钱给她。
那个电话最终没有打出去,那天村子的人全聚在了他外婆家。他像是个死刑犯一样被他们里三圈外三圈的围在一起审问,他什么也没说,哪怕是一句我真不知道也没说。他只是在难过自己没有机会给爷爷奶奶打电话,甚至在一群人的吵闹声中他渐渐忘了爷爷奶奶的电话号码。
沈知洲躺在树底下睡熟了过去,梦里他被关在没有人的屋子里。周遭黑乎乎的一片,时不时的还有蚯蚓从窗口扔了进来。这个梦和年少时的场景融合在了一起,他分不清真假。只记得在自己饿晕过去之前,还在嘴里默念着一半的电话号码开头几个数字是:“13777。。。。。”。
“别过来。。。。。。”小孩子的尖叫声突然响起来,沈知洲也被惊醒。他揉了揉头发,身体上传来的冷意与梦里一模一样。远处还是那两个小孩子在玩耍,只不过这次是小男孩拿着根绑满蚯蚓的棍子追着小女孩跑。
他摇了摇头,又换了个方向,想避开那两个小孩儿。只抬眼看了远处一眼,他又闭上了眼睛。过了十几秒才不确定性的又睁开,落日的阳光扫在他眼睛上,晃的他有点难受。可他却连眼皮都不愿意动一下,就盯着远处那个人影一步一步走过来。阳光铺在他身前,他每走一步都像是离身前的光圈更近了一些。直到几分钟之后,那人从光圈里走了出来,直直的站在他面前低声问他:“我遮住你的阳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