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是以前镇中妇女洗麻浣纱的地方,如今废弃了,再见不得”素手浣白纱,半日池水滑”的景象,只有一面风蚀日灼的巨大石碑,依稀可见“洗麻”二字,可算昔日热闹的余韵。
少年与那青花鱼是有眼缘的,每次池边缓行,难得能真正心静下来,晨听鱼跃,心生愉悦!
今日鱼停,少年经年不改的脸色难得有了一丝落寞。
“你这面瘫脸也会摆出这副脸色,真是难得,都快比得上一睹白九真颜了!不得了,了不得,看来你爹我将有一场大造化了!”
千姓汉子卧在地上,话说的调侃却难得神色认真,随手丢过来一块石子让湖水涟漪阵阵,难以平静!
少年正眼看了那汉子一眼,记起姐姐说的白先生教过的一句话“待人宜宽,”回头向少女挥手,阔步走出道观,向北去了。
再往北,青龙北街早起的人渐渐多起来,少年招呼不停,或点头致意、或作揖拜别,穿过北街,再过一片麦田,少年终是到了北山。
北山南麓有河由西向东流过,不宽不窄,和少年一样,都没个名字,就叫河。
姐姐在的时候,少年常来河里耍水捉鱼,隔三差五捉回家养在水缸里的鱼还是能凑一锅汤,却是难得的荤菜。
一座廊桥连接南北两岸,名曰“望山”。
拿出桥头木板下的扫帚,少年一路走去山道开始扫山,动作老练,经年之功下举手投足近若自然生发。
虽然山道整洁无尘,少年一阶一阶依然扫地十分认真。挥手不停,半个时辰方至山腰,少年满头大汗,抬头一望仍是望不到头,心里焦急道:“今天说什么也要看到头才行”。
晨光轻柔,偏撒山头,夜雨侵骨的寒意散去,暖意上身,虽有些疲累却浑身舒爽。
山顶有一凉亭,五色石为基,匾书“羡仙”二字,星辰勾连。
亭内三道身影,两人对坐,落子不停。
“仙尊觉得他今日能登顶么?”女子妙音清灵,一子落定。
“他若用心,随时可攀,三年前这‘三千台阶,大道三千’他已能一肩担之,只是,哎,可惜了!”
对面答话的男子身着道袍,发若霜雪,童颜不老。
“师傅你骗我咧,每次月初我都眼巴巴的,希望他自己走上来,可哪次不是我下山去领他上来,哎,估计今天我又得下去接他啰。
“这山道也没那么难呀,当初我只用了半日功夫,虽然比不得妙灵姐姐一个时辰来得快,哪像他,爬个山,六年了,连路都没认全。”
白发男子背后站着个小女娃,梳两个冲天髻,个儿矮矮,眼睛圆圆,声音尖尖。
道号妙灵的女子看着那此时在一旁摇头晃脑的小女娃,笑着摇摇头道:“小丫头,你日日眼巴巴望着怕是别有所图吧!别忘了当初你登山时怕已是洞府有灵的景象了吧,可他乃是一介凡体,命门未开,并未踏足修行之道。
“且山外日日寒雨连夜,若非白先生相劝,那人收手,仙尊相助,加之他日日登山,磨筋练骨,才堪堪保得一副完整皮囊,否则,六年前死的恐怕就也有他了。虽然看不真切,但我能感觉到他似乎随时都会死去,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是因为他一直提着一口心气不灭。”
白发道人点点头,心道:“不愧是上界圣女,‘万事过心不留痕,一片道心若空明’,”转头看自家小徒那心在梦中的精灵鬼,“一片天真也不差分毫的嘛!”
女娃坐上一旁石凳,满脸茫然,若梦中初醒,一双眼中星河璀璨很快便有灵光闪现,声音尖尖地又说道:“喔,我全听懂咧,原来他这么厉害咧!不枉姐姐我次次接他的嘛!”
对弈两人看着那装懂的丫头,古灵精怪,二人已经见怪不怪。
白发道人看看日头,侧目微怔,看来今日又得到此为止了,对那丫头轻声道:“红书,该你出场了!”
红书是其真名,小姑娘道号“道真”,二字极大极重。
“得咧!”听得师傅吩咐,红衣绣红花的丫头一个蹦跳站起身来便身形消逝,这座山头是我家,出入无忌。
妙灵站起身来,走向一片崖边,秋风浮香。
红梅数点透长裙,
白纱遮面身轻盈。
万丈红尘此最长,
几番沉沦为芳心。
正是一幅美丽的秋日景色。
见此情景,饶是亭内修道岁月悠悠,几可与天地同寿的道人,心间也是忍不住地感慨“古今绝”三字。
可几乎就在三字涌上心头的同时,男子就又立即手掐道诀,三朵金莲随即浮现,周身旋转,旋即停在肩头和头顶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