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石英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厌恶谢松原。
尽管从客观角度来讲,谢松原并没有对他做过什么。
但这世上就是有这种人,他的存在,甚至连呼吸——对于旁人来说都是一种煎熬与阻碍。
当然,这当中也夹杂了很多包含许石英个人偏见的因素。比如谢松原总是压他一头,更加拥有导师的偏爱。比如盛丽莎看不上他,却明显对天生拥有好皮囊的谢松原青睐有加,话里话外总忍不住提到对方,给予许石英当头一棒。
比如那年全生物系一共就十个国家奖学金名额,他们专业刚好只分到一个。许石英和谢松原角逐这唯一一个名额,许石英杀红了眼,势要在这一里程碑上刻下自己的名字,证明他比谢松原更加优秀。
他后来也确实得到了这个来之不易的珍贵名额。许石英得意极了,一度认为自己真的战胜了谢松原,翻过了这座大山,觉得谢松原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直到他无意间不知道听说了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是院内的几个导师开会商议,定的奖学金人选原本是谢松原。后来是谢松原自己主动选择退出,不顾导师劝告挽留,这名额才能落在他头上。
谢松原本人也就是普通家庭,没见他穿过名牌,用过贵货,直到毕业典礼这样具有仪式感的场合里,身边也从不曾有家人出现。
他申请过助学贷款,这在整个专业里都不是什么秘密。然而据说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导师问起他为什么要放弃奖学金时,居然淡淡地回了一句:“感觉对方比我更需要。”
知道了这件事后,许石英脸上得意的笑,僵住了。不仅僵住了,还气得七扭八歪,七窍生烟。
他凭什么。凭什么谢松原不想要的东西,他就要臊眉耷眼地照单全收。反过来说,凭什么自己拼尽了权利想要争取的东西,在对方的眼里,却随随便便就能舍弃?
许石英越发地讨厌起这个人,然而这种厌恶无从诉说,只能憋在心里。因为无论在什么人的嘴里,谢松原似乎都是一副完美的形象。
他长相俊美,每值招生季,谢松原的照片都会被学院当成宝贝一样张贴在宣传视频里,吸引众人围观。
他头脑聪明,在校数年,谢松原不停地被学院派去参加各种比赛。国内的,国际的,但凡需要学生出面的赛事活动,抑或只是宣传演讲,头一个出现在导师和主任脑海中的名字和第一首选绝对是他,然后才是其他bcdefg,然后才有许石英。
他是天才之上的天才,在学术上的悟性远超旁人,像是卓然超群的孤星,闪耀在一众云彩之上。
哪怕性格冷淡、不怎么合群这一点个性放在谢松原身上,似乎都格外显得合理,并且值得谅解起来。
——他是天才,当然和普通人不一样。
所有人都这样说。
许石英越是想和谢松原较劲,就越是感觉到失落。他和谢松原之间的距离,就如云泥,有着寻常人穷尽一生也无法跨越的鸿沟。
二十岁以后,他以为自己来到了广阔的苍穹,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可等他来到了云城,却发现摆在他面前的天幕只有那么矮,那么低,他想飞却也飞不出去。
而谢松原就在他的头顶上空,那么遥遥地,冷冷地俯视着众人。谁也不关注。
毕业后,谢松原毫不意外地进入了据说最难进的云城生研所。许石英也给这个地方投过简历,可是没过。
于是他转头成功拿到了另一家知名大企业的offer,也算是在本届同学里赚足了面子。
知道谢松原成功入职自己梦想中的机构后,许石英先是惯例愤恨了一阵。但紧接着,他又感受到一阵羞于启齿的、无法言说的解脱。
因为他终于可以从这阵令人窒息的阴影下逃脱出来了。
……可是谁知道,兜兜转转,他们最终还是会在云城基地相遇。
吃完饭后,基地中的研究人员们很快就投入到了工作当中。他们路过大厅,穿过长长的、流线形状的蜿蜒走廊,突然间,撞上一列从另一个方向走来,要到其他方向去的同僚。
这似乎也是一批刚来的新人。穿着整齐的白大褂,静静地观察着周遭的陈列。走在最前面的男人惯例向这些人介绍:“这就是你们未来要工作的地方。你们的专属工作区域在那边,跟我来——”
这一瞬间,像是电影里的放慢镜头。
许石英在无意瞥去视线的刹那间惊诧地瞪圆眼睛,捕捉到了那个人的身影。
谢松原就在那里,他果然来了。
青年凭借着自己过于优越的外形条件,在这些人里鹤立鸡群。站在许石英身旁的盛丽莎也一下就发现了他,惊喜地冲两米远外的人打招呼:“谢松原!”
等对方回头看他,便露出一个大方得体的灿烂笑容:“嗨。”
谢松原猝然被人叫住,有些诧异地投去探询的目光。看见站在那里的盛丽莎,才反应过来,回以一个略为仓促的淡淡微笑,并做口型:“好久不见。”
谢松原挤在老鼠的躯体里,左右看了好几遍才确认,这确实是对方大脑自动调节速度后才出现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