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杨行秋知道这背后肯定隐藏着什么秘密,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大脑完全一片空白,一句话也组织不起来。
牛尚不知又从哪儿钻出来,对着曹硕说道:“叔父,依庄规第十五条,惫懒怠工,当杖四十。”
曹硕轻轻点头,表示同意,牛尚又说道:“往常皆由老夫人做主,今日叔父若要处罚,侄儿当通报一声。”曹硕略微一怔,略一摆手,两位甲士直接将人放开,牛尚行了礼,直接接了过来。
那人还想说点什么。看到长相凶恶的牛尚正瞪大了双眼,注视着自己,再加上曹硕那能把人吓死的眼神,主动闭上了嘴。
杨行秋想着,牛尚不像看上去那样愣头愣脑,搬出卢老夫人压制,又给曹硕留了面子。阴沉残忍的曹硕竟然也不敢越权,看来卢老夫人的手段的确过人。
曹硕依旧沉默不语,带着一行人往矿场旁的砖屋走去。
刚一进屋,曹硕就命人拿来账册,杨行秋伸手接过,细腻滋润的手感,可以确认是熟绢,用这么贵重的材料,是看中熟绢坚固耐用,防水防洇的特点,足见曹硕对账册的重视。
再打开账册,杨行秋明白,眼前之人跟自己一样,知道数据的重要性。
矿井的分布图、抽调工作的人员变动、矿坑内出产矿石的种类、每月开采矿石的数量、运送到工坊的数量、消耗的工具和粮食数目、申请物资的清单,甚至还有牛家庄的地形图。
杨行秋如获至宝,调动起大脑记忆图像,数据则让曹羽一一记录在册。
收集完了数据,杨行秋起身告辞,曹硕拱手说道:“矿上事务繁杂,恕不相送!”
一行人跟着杨行秋走出矿场,走了没几步,曹羽摸着额头上的冷汗,大口喘着粗气。
杨行秋拍着他的背笑着说:“你很怕叔父啊!”曹羽摆摆手说:“我不是怕,我是怕得要死!”说完,想起巡山事宜,连忙吩咐身旁甲士派出斥候沿山路,探出十里。
杨行秋想着曹硕的一言一行,话语掷地有声、决策不容置疑,行动时够决绝,思考时够冷静。再加上缜密的行为逻辑和能从眼神中透露出的杀气,此人不可小觑。
“到了老夫人面前,该怎么讲?你知道的。”牛尚用力扭着一条胳膊,一阵哀嚎传来。
“庄主大恩,小人王贤,一定诚心相告。”刚才被曹硕修理的人,连连求饶,牛尚这才放开他,曹羽接着说道:“王贤,平日游手好闲,以致无粮过冬,遣汝至矿场帮工,又生事端,老夫人岂能饶你!”言语中透露出一丝威胁。
王贤嗫嚅着:“不是,我是在研究,研究……”
杨行秋听到研究两字,笑出泪来,:“哈哈,捧着愚人金喊黄金,还说是在研究,笑死人了!”
王贤不知是辩解还是在自勉,喃喃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天下之事,世间之物,可思而知。”
在牛家庄这片文化荒漠里,杨行秋居然能听到东汉王充的《论衡》,这人是读过书的,而且,有独立思考、探求知识的意识。
杨行秋顿时觉得羞愧难当,自己的知识自然要比古人丰富,这是因为现代社会,信息的发达降低了学习的成本,自己穿越到动乱纷争的东晋,还是按照马斯洛的需求层次在行动。一开始还没能下定决心投身这个乱世,眼下却在纸笔都找不出来的深山里,嘲笑一个难以温饱、满脸泥水的人无知,只好拱手道歉:“在下惭愧,可知之事,思之辄决,不可知之事,待问乃解。阁下如有不解之处,还请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