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剑出鞘的一刻即将到来,他不允许自己在这关键时刻有丝毫的失误。一个多时辰的小眠之后,被分派来贴身伺候的侍女来到床前低声叫醒。只喊了两声,阳洙便睁开了眼睛。“启禀陛下,魏侯爷在外候旨。”“哦?时辰已经到了么?快给朕更衣。”阳洙从床上一跃而起,自觉疲意尽消,精神倍增。净面挽发上冠后,两个侍女抖开了一件精美的龙袍。阳洙逃亡至平城,这龙袍当然不是他带来的,而是由魏侯与应博商量,密报阳洙同意后悄悄缝制的。由于得到宫中传出的尺寸,身量的裁制十分合适,用料编工也皆是极品,整件衣服华彩绚然,灿若云锦。阳洙一向偏爱武技,应崇优入宫后又加以了正确的指导,虽然只有十九岁,身材已练得极为挺拔健美,这一身龙袍穿上之后,威严顿生,再加上他相貌又生得英挺俊逸,行动之间,清华尊贵之气更是不可方物,几个侍女跪抚着衣角,几乎不敢抬头。“请魏侯进来吧。”“遵旨……”少顷,殿门珠帘摇动,魏侯带着两个人蹑步走了进来,行了跪拜之礼后起身,只打量了一眼,便不由叹道:“陛下果然不愧是真龙天子,如此华严龙仪,实在令臣等不敢仰视。”“老爱卿不过是厚爱于朕,有所偏私罢了。”阳洙一面笑答,一面将目光扫向魏侯背后的两个年轻男子。其中一个自然是魏少侯,此时他也换了正式的侯爵世子礼服,低眉顺目,恭谨站立着,可另一个人,阳洙却没见过。那男子看起来要比魏少侯还要年轻几岁,身材修长,穿着一身宽袖长襟的银色外袍,没有代表身份品级的官服。他容颜清丽,眉目疏朗,神情落落大方,虽不是那种光彩四射的类型,却别有一股淡雅飘逸的气质,令人见了心中便是一静。对于阳洙扫过来的目光,此人好像没有留意,他的视线正仔细打量着少年皇帝的周身上下,仿佛在做考评一般,最后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陛下,平城诸臣已在正殿外等侯,请陛下起驾。”阳洙嗯了一声,收回自己的目光,起身走出寝居。此时已是初更,天气放晴,只是月色尚淡。从寝居通往正殿的路上,两边满是掌灯人,明亮如白昼一般。阳洙在阶前停下脚步,游目向四周看了一圈儿,转头问道:“崇优呢?”“啊?”魏侯像是没听清楚一般,有些迷惑地眨眨眼睛。立于他身后的那个银衣男子赶紧上前一步,低声道:“陛下,臣在此。”“啊?”如果不是这两年被训练有素,阳洙差点失声叫了出来,但饶是已练出了帝王城府,他还是盯着面前熟悉的陌生人,一时说不出话来。“陛下大概还没有见惯臣的真实容貌吧?”应崇优淡淡笑着,“是臣疏忽,方才没有上前报名见礼,请陛下恕罪。”阳洙仍是盯着他,怔怔地回想。没错,崇优当年入宫,便是沈皇后的相貌,西泠山脱身后,立即改扮成了张小虎,之后在菖仙关前,又与自己假扮成了兄弟,总之没有一次,是他自己真实的模样。原来,崇优是长得这个样子啊……“陛下,诸臣在等候呢。”应崇优见阳洙发呆,忙轻轻提醒了一句。“啊……是,我们走吧。”阳洙一回神,忙笑了笑,当先走下了台阶,魏侯父子随后跟上。路旁的掌灯人立即次重熙十六年正月初五。一道檄文划破了大渊朝暴风雨前貌似平静的天空。魏侯正式宣布当今天子已移驾平城,降诏昭示孟释青谋逆、擅权、慢君、骄奢、欺民等十项大罪。正月初七,皇帝降旨,晋封平城侯魏泰为平城王,拜将起兵,征讨孟氏。卫岭以北共计十三州相呼应,同组勤王之师。两天后,孟释青以朝廷名义下诏,声称皇帝尚病卧在宫中,平城之天子乃魏氏扶持的伪君,并以摄政国师身份宣布平城军为叛军,令檄宁军出发予以征剿。正月十三,在攻打卫岭以北唯一一个依附孟氏的州府——渭州时,少年天子亲临战场,射出攻城第一箭,一时士气大振,半天就攻破城池。至此,卫岭北十四州尽数归入王师辖下。正月十七,王师兵临菖仙关下,檄宁军前师五万人也同时抵达此关,对峙数日未战。正月十九,皇帝降旨,在卫岭北废除“恩田令”,禁止土地兼并,免“辽阳赋”等十项杂税。直至一月结束,王师与檄宁军仍未开战,但卫岭以南已陆续发生数起呼应王师的暴动。二月十二,檄宁军副帅廖飞盏派两万人出菖仙关,在庆城与王师一役,折损三千,败退回关,但王师并未贸然追击攻城。孟释青随即下令严守菖仙关,大有想以卫岭为屏,划界而治之意。从初临平城时算起,时间只过去了短短两个月,但阳洙已经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在臣属面前建立起他的王者威权,而这一切的,当然便是那次再成功也不过的初度亮相。说实话,最初前来拥立阳洙的这一批大臣中,有些是为了报答先皇恩德,有些是不满孟氏暴政,有些是被应博、魏王这两位老臣的威望所感召,还有一些,则纯粹是为了建功立业;至于完全是冲着这个小皇帝本人来的,那是半个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