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亲低下头,视线落在寒净脚底那坨发光的羊身上:“木籽派的渡劫期大能,是我的父亲。”
寒净一怔,讷然不能语。
人的一生自然不可能一帆风顺,可一个人到底要经历多少失去和挫折,才算对得起自己的人生?修士漫长的几百几千年的人生,是不是必须经历凡人痛苦千百倍的磨难才能得到?
“我父亲一百五十年前进入渡劫期,虽然现在只是渡劫前期,可他手中却有一朵天级神花,那神花已有一千多岁,早已修出自我意识,花奶奶看着我父亲长大,又看着我长大,已是渡劫后期的实力。”这是木籽派的秘辛,天晴花是木籽派的镇派之宝,也是木籽派的依靠,是整个木籽派的长辈和亲人,消息传出,外人只知道木籽派长老全数遇害,可程亲知道,如果花奶奶还活着,不可能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如果花奶奶已死,天晴花的秘密也就失去了继续保守的必要,“我们木籽派,损失了两个渡劫长者和十三名合体期以上的师兄弟,就算你们知道了凶手的线索,又能做些什么?”
寒净:“……”
程亲抬起头,修真之人肉身强横,自愈力极强,可程亲却面色苍白,血色全无,看上去整个人比身体虚弱的凡人还要不如,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寒道友,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现在木籽派情况不明,实在不便请各位道友前去做客,我们就此别过吧。”
寒净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在望源,他救不了身为凡人的王家父女,而在史城,他劝不住向死而归的程亲。说什么人生六苦,人生何止六苦,自从下山以来,所经之处,何处不苦?而只是看着别人的苦就已如此苦涩,若真有一日,这些事落在自己身上,修真是否还是一件幸福快乐事?
目送程亲独自远去,寒净到底还是不放心:“至少送他回去。”
寒靳点头。
虽然离开木籽派已经几日,但因几人一路都是步行,以程亲的修为,全速赶路也不过半个时辰就抵达木籽派正山,程亲由护山大阵进入了木籽派,寒净几人却没有办法不闯山门和平入内,两人一羊在阵外驻足半日,就看到一列列披麻戴孝的木籽派弟子乘了飞舟向不同的方向飞去,似是去报丧,看起来木籽派内部虽然悲伤,却暂时没有乱。
寒净站在山脚,望着木籽派三千三百三十三节的台阶,其实一眼望不到尽头,不过千节以上就涌现出滚滚的云海。人们常说山之高,几乎将天都捅破了,可天总是比看起来要高得多,当你觉得离地更远了些的时候,你才会发现,天,永远触不可及。
春风依然和暖,吹动木籽派被奇花异草浸泡出的独特气息,香动满山,花摇草摆,植物青翠,生机勃勃,向阳伸展,肆意快活,然而山内千里披麻,万亩白绸,物是人非。
寒净站在春光下发了好一会呆,最终叹了口气。
“走吧。”
各人有各人的命。各人,有各人的路。
纷攘世界,与许多人有幸同行过,却大多,不能同归。
几天前还热热闹闹的木籽派,今日山门前已是冷冷清清,山下的小镇青天白日家家关门闭户,也已不复繁华,寒靳与寒净并肩而行,谁都没有说话。阳光正好,可明明两人一羊并行,却悄无声息,犹如幻境。
寒靳突然一把握住了寒净的手。
只是轻轻的握住,宽厚的大掌牵着寒净四根手指,像是一只怕被人遗弃的小狗。
寒净脚步不停,转过头看向寒靳,寒靳低着头,看着脚下,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逾矩之举,寒净便转回头,任他牵着。
纷攘世界,总有人,一旦同行,便想与他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