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怀中取出一张折成方胜状的符纸,往烛火上轻轻一丢,符纸在那细小的火焰上翻转绕圈,却不飘落。下一刻,无明黑暗当头笼罩,那黑暗如同流动的物事,在昊天楼内盘旋而过,不过是眨眼功夫,异象消失,原本喧闹的酒楼忽然变得极安静,安静得极其诡异。
覃川背后密密麻麻出了一片冷汗,下意识地探头往外看,只见所有人都维持着一个往外跑的姿势,如同雕像般被定在原地。她喉咙里不由阵阵发紧,看样子她不光小看了天原国师,连这个高深莫测的二皇子也小看了。
亭渊抓起那颗木头脑袋,重新安回太子肩上,温言:“我最讨厌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却也没办法。先钉着他们一会儿,等国师来了处理一下就没事了。”
覃川把掌心在衣服上不着痕迹地搓了一下,那里面满是汗水,她发觉自己遇到了有生以来最严峻的考验。来之前她到底还是怀着一丝侥幸心理,左紫辰无论怎么说都是从小修仙的人物,不至于那么轻易便为人挟持,可如今看来,那果然是很侥幸的想法。
一时又想到傅九云去找眉山君打赌,赢了国师的来历,此举当时看只觉突兀,如今反思却让她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太子的死莫非是他做的?割头取魂魄,太过极端的做法,除了要点魂灯,人的魂魄拿来一点用也没有。而她身上带着魂灯的事,也只有傅九云知道。
他杀了太子,或许还想过要对付国师,可发觉对方不好对付,所以才找了眉山君索要国师来历?国师来历必然不简单,所以他才放弃暗处刺杀,改由明路试图接近天原皇族?
他是……他真的是出手替她复仇?
手腕在微微颤抖,她竭力让自己不动声色,声音平静:“在那之前,我要先看到那位故人。”
亭渊笑吟吟地起身:“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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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天楼地下五百尺有秘密地宫一座,沿着细长且弯曲的石台阶节节往下,前面深邃未知的黑暗令人恐慌。
亭渊将手中的烛台递给覃川,道:“闻名天下的公子齐先生忽然来到皋都,莫不是为了帝姬你?父皇派了两百人先去围剿,却一无所获,此人当真厉害的很。我大胆猜测,是不是公子齐先生在太子的事情上助了你一臂之力?”
覃川漠然道:“谁知道呢?二皇子可以尽量多想些可能性,反正这一路空荡荡,无聊的很。”
亭渊笑了笑,并不以为意:“帝姬的那位故人在刺杀国师的时候失手被擒,虽是鲁莽了些,可胆子委实不小,脾气也倔强之极,我竟没想到,大燕国的皇族们个个都挺有骨气的,令人敬佩。”
覃川握着烛台的手骤然一紧,倘若那人真的是左紫辰,要不要救?怎样救?有个深浅难测的国师,还有个聪明绝顶的皇子,随便哪个都比她要厉害数倍。她能做的不过是尽量拖延,于瞬息间期盼可以找到他们的破绽。
亭渊忽然停在台阶中间,她不明所以回头看着他,却见他笑得有些诡异,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她。覃川心底阵阵发毛,面上还要做出镇定的模样,问他:“二皇子是有什么想说的么?”
他垂下头,淡道:“不,我只是在想,帝姬计划的挺周全,奈何实力不足,没能杀掉国师,可惜的很。”
……这是什么意思?
覃川只觉一颗心跳得厉害,故意笑着说:“或许也未必,你们不怕我不守承诺么?”
他也笑了:“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再也没人说话,台阶走到尽头,便是地宫大门。门前有一团周身布满火焰的狰狞妖兽趴着睡觉,因见他二人来了,便摇摇晃晃地起身,甚是桀骜地仰着脑袋,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亭渊拱了拱手:“帝姬,请进。故人与国师都等在门内。”
她绕过妖兽,指尖刚刚触到石门,它便悄然无声地开启了,倒让她吃了一惊。亭渊皱眉一笑:“所以说,我最不耐烦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帝姬自己保重。”
地宫内灯火通明,石床石椅一应俱全,式样奢华中却透出一股阴冷之气来。覃川边看边走,下意识地捏了一把牛皮乾坤袋,魂灯就在里面,这或许是她唯一的胜算。她要激怒他,人在愤怒的时候最容易露出破绽,只要国师能露出一丝破绽,那她还是有希望拿他点了魂灯的。
不远处陡然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在这空荡荡的地宫里一阵阵回荡,覃川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一下捏紧,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一个粗嘎沙哑的声音冷冷地说:“太子的魂魄究竟在何处?说不说?”
尖叫声渐渐弱了下去,最后变成抽泣,听起来竟不像男人的声音,依稀是个女子。覃川拔腿便跑,一把揭开层层叠叠的冰冷纱帐,只见殿正中放着一座人形石台,上面绑着一个紫衣女子。石台对面静静坐着一个满头银发的男子,手中捏着一团鲜红跳动的人心,时紧时松。那女子的尖叫声也随着他的动作忽强忽弱,像是快要断气了。
许是听见有人来了,他缓缓转身,正对上覃川的双眼。他满头长发已如雪一般白,面容竟是出乎意料的年轻,五官普通,然而眉宇间充满了阴郁冷漠,令人不寒而栗。
他上下打量一番,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大燕帝姬?”
此人必然就是天原的国师,覃川还未来得及说话,被绑缚在石台上的紫衣人听见“帝姬”二字却一阵颤抖,挣扎着抬头,充满恨意地盯着她,喃喃:“来的人……怎么会是你?”
覃川那颗心骤然一松,紧跟着又被一提,霎时间竟有些头晕目眩。怎会是玄珠?怎会是玄珠?!千算万算,算破了肠子也算不到关在这里的人会是玄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