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廷冷冷地看着他,一双眼冰晶似的,雪亮的剑锋被他凌空一掷,重新插回了墙边的剑鞘中。这一手亮得极漂亮,若非刘轩刚刚差点被剔个秃瓢,也忍不住叫好。
&ldo;我杨清微中不中用不重要,但我,&rdo;杨廷顿了顿,视线落到刘轩下身:&ldo;能让你随时不中用。&rdo;
刘轩只觉身下一冷,立时夹紧了双腿,险些没跳起来,这下也不纠结脑袋了,举起双手道:&ldo;成成成!我不惹你!我投降,不说你与那苏二娘子之事了,成不?&rdo;杨廷不置可否,刘轩头大,将刚刚得的两张纸重新摊开,一看之下登时愣了:&ldo;你要回去了?&rdo;
&ldo;春日宴后便回。&rdo;杨廷将羊毫重新列好,面上情绪丝毫不露:&ldo;今日在城外抓了一拨人,钟辛谅那边经此一事不会再闹事了,三郡已稳,我该回了。&rdo;
刘轩看着纸上条条暗桩,视线一凝,落到角落小的显得心虚的几字,笑了:&ldo;清微,既对苏二娘子如此放心不下,为何不干脆带回京去,做一门姬妾还是使得的。&rdo;
杨廷向他投去淡淡一瞥,明明古井无波,却直看得刘轩险些头皮炸开,半晌才解释:&ldo;近来鄂国公府恐有动作,信伯仍在苏府,你且留意着些,若有需要,与暗桩一并护住信伯离开。&rdo;
刘轩面色一凛,点头应了,将纸张叠好,小心收入袖袋,却听杨廷语气清淡,仿佛接下来是不值一提的小事:&ldo;苏阿蛮心性甚高,不致做人姬妾。我于她并无他意,此事往后不必再提。&rdo;
郑重的嘱咐让刘轩一愣,抬头看去,却见杨廷面色浅淡,落日温柔的余光透过半开的窗口,在他面上留下一片瑰丽的倒影,目光隐隐绰绰,悠远得看不真切。刘轩叹了口气:&ldo;清微,世间之事,不可一概而论,也不可以偏概全……&rdo;
话未说完,却被杨廷举手阻了:&ldo;莫再与我辨说男女情爱,情深不渝这般蠢话了。人心思变,世上最肮脏最浅薄的,便是男女之情,一旦情末,抽刀断水还算畅快,刀兵相加更不是罕事。还不如书一曲,酒一杯来得畅快。&rdo;
刘轩笑得打跌,负着手一步三晃地走出房门,摆手道:&ldo;杨清微,若当真有朝一日你堕入情网,记得鸿雁传书,我刘轩便是爬也得爬来看你笑话。&rdo;
&ldo;便乾坤倒转,河海回流,也永无这一日。&rdo;杨廷沉声如铁,目光冷硬得一如地上顽石,仿佛世间再没有任何事能够打动一般。刘轩嘴角的笑意又大了些,举了举大拇指,头也没回地走了。
苏令蛮自打回了府,揽月居便一波波的来人。
先是苏覃闻讯赶来,说要借她那拉车的良驹出去溜一圈,苏令蛮现下还没弄明白这良驹的&ldo;归属&rdo;,不敢随意做主,只得推拒了覃牛皮糖,打发其回了自个儿的院子。而后是苏令娴,大约是回过神来想想还是舍不得那沉檀,言语中明里暗里地要求索回,可惜苏令蛮留着还另有他用,便也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最次却是苏护气势汹汹来发了一通乱火,指责其目无纲常礼法,不孝之至,竟管到了阿爹头上云云。
可苏令蛮是谁?那是苛责言语里长大的铜豌豆,几句不痛不痒权当做了耳边风,银钱……自然还是没给的。苏护好说歹说无法,打又打不过这蛮女儿,无法,也只能歇在了家中,没再去寻那解语花解语了。
待来访之人都送了走,揽月居才真正清清静静下来。
&ldo;小八,你去外间休息会。&rdo;苏令蛮揉了揉额头,从昨夜至今,几人都未曾歇息片刻,一路连轴转到了现在,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住。
小八摇了摇头:&ldo;奴婢陪着你。&rdo;她一闭眼睛,眼前便全是巧心那张脸,想睡睡不着,反倒勾起了难受劲。
苏令蛮叹了口气:&ldo;也好。&rdo;
正沉默着,门口却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苏令蛮连忙掀帘出了去,走廊下,绿萝与一绿衣女子正押着一身形肥硕的婆子走了进来。
&ldo;二娘子,幸不辱命。&rdo;
绿萝面上难得是浅淡的笑意,这一趟委实顺利,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人给逮到了。白天回府之前,三人先去西市接了她昨晚便安排好之人回府,因身量相似,梳上相同的发髻,换上巧心惯常穿的衣服,低垂着脑袋,因天色昏暗,没人会盯着一个小丫鬟看,&ldo;巧心&rdo;便顺利进了府。
推说累着了,被苏令蛮派去休息,她带着几个好手埋伏在周围,本以为还要等上几日,没料到接应之人竟如此等不及,竟大摇大摆地出现了,被一逮就逮了个正着。
苏令蛮颔首,视线往绿衣女子身上带了带,便将注意力放到了被缚之人身上。这一看之下,登时吃了一惊:&ldo;花……妈妈?&rdo;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比她大了一轮还有余的花妈妈竟然是被对方插到苏府的钉子。花妈妈虽然不似郑妈妈一样亲近,可也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一向和善。
花妈妈面色惨白,衣襟被扯烂了,露出一边一截层叠层的肥肉。
手脚被捆得严实,她挣扎着发出&ldo;呜呜呜&rdo;的叫声。绿萝俯身取了她填嘴的麻布,一边压着她往下跪:&ldo;老实点。&rdo;
花妈妈声音粗嘎,目光闪烁:&ldo;……巧心呢?&rdo;
&ldo;花妈妈还是先管管自己,看看怎么说才能将自己摘清,让二娘子将你放了。&rdo;小八嘲弄地道,房内一点烛火跳跃着,花妈妈愣愣地看着那点子光亮,怔道:
&ldo;二娘子想知道什么?&rdo;
苏令蛮眯起了眼,对她的配合感到异常奇怪,花妈妈似看懂了她面上神情,一笑道:&ldo;既干了这将脑袋系在裤腰带上之事,便早知了会有这一日,二娘子自小灵敏,老奴也不敢有所隐瞒。&rdo;
苏令蛮几乎被她的不卑不亢气笑了:&ldo;莫非花妈妈还觉得自个儿是大英雄,欲英勇就义?&rdo;与花妈妈这点子情分,可经不起挥霍。
&ldo;老奴不敢。&rdo;
正说着,门口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绿萝掀帘出去,不多会便拎了一个身形高瘦的中年郎君进了来,右手还拎了一包东西,那纤细的手腕,与手下两个庞然大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ldo;花家的?!&rdo;花妈妈这才慌了:&ldo;二娘子,此事与我当家的无关,望莫牵累无关之人。&rdo;
苏令蛮蓦地笑了:&ldo;花妈妈,这有关无关,可不是你嘴皮子一碰就能说了算的,还是将这来龙去脉都交代清楚了,我好想想,要不要为你那一家子脱罪。&rdo;
&ldo;好,好!老奴都说,都说。&rdo;
第60章蛛丝马迹
&ldo;此事便说来话长了。&rdo;花妈妈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两鬓梳得油亮,在烛光下几乎晃眼,小八冷笑了声:&ldo;花妈妈,小八敬你一声妈妈,还是莫要卖关子了,免得你当家的受累。&rdo;
自巧心死后,小八便跟脱胎换骨似的,面上一扫从前的娇憨之态,依然是圆脸圆眼睛,但一眼瞥去,却已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