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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页(第1页)

纪芳许早早睡下,这也是个金贵主儿,合眼后不能被丁点声响打扰。纪慎语撑得睡不着,去院里散步消食,丁汉白洗完澡,两人在石桌旁照面。“别转悠了,给你找粒消食片。”丁汉白带纪慎语去他的卧室,说了声“坐”,找到药回头,见纪慎语屁股挨床沿,小心翼翼地安坐在床尾。丁汉白上床半卧,没话找话:“怎么吃那么多?”听完原因,他觉得荒唐,在自己家居然会饿肚子,垫补些零食点心总可以吧。忽然想起听丁尔和说的,纪慎语是纪芳许的私生子,于是忍不住问:“你师母对你好吗?”纪慎语猛然抬头,警惕,遮掩,站起说:“我、我该回去睡了。”他转身欲走,被丁汉白一把拉住,白天握的是手腕,此时是手掌。丁汉白掌中异样,软,滑,低头一嗅,还带着香味儿。他又换了问题:“你为什么磨手?”这人真是够呛,怎么净问些不好答的?纪慎语转移话题:“床头灯的流苏罩子好漂亮……”丁汉白引诱:“你摸摸。”纪慎语伸手上前,没摸到就被用力一拽。他跌坐床边,碰上丁汉白求知若渴的眼神,今天这一天,打量、戏谑、关怀、鄙夷、欣赏……这人的眼神百般变化,此刻透着无限真诚。“我……”纪慎语破了心防,“我是个私生子。”他说了,难堪的出身,师母的嫌恶,全都说了。手被攥出汗水,他抽回,抱歉道:“至于磨手,就当我臭美吧,师父不让对外人讲。”丁汉白登时问:“不是外人就能讲?”谁没有三两秘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奇成这死皮赖脸样,纠缠着,拍拍身侧,让纪慎语躺上来歇会儿。纪慎语挨在他身边,分走他一半被子,不理他,玩儿那流苏。丁汉白更不爱热贴冷,转头又惦记起福建省。一声叹息,纪慎语问:“师哥,你生气了?”这回轮到丁汉白解释,什么出水文物,什么心向往之,听得纪慎语滚下床。“你等等!”他跑出去,再回来时拿着本《如山如海》,里面关于出水文物有详细的讲解。他们俩靠在一起看书,亮鉴看完看稽古,丁汉白觉得滋味儿无穷。忽地,肩头一沉,纪慎语已睡着半晌,头发蹭他颈侧,真痒啊。他将金书签夹进书里,说:“这片云送你怎么样?”纪慎语迷糊道:“……送五片。”瞧不出这么财迷,丁汉白一怔,五片的意思是不是“五云”?这是惦记他吗?他将人放平,盖被关灯,侧身笼罩,就着透进的月光端详。丁汉白叫:“纪珍珠?”纪慎语喃喃:“汉白玉……”院里野猫上树,目睹了喜鹊成双。番外《终相逢》中安稳踏实的一觉,直睡到大天亮。丁汉白微睁开眼,半臂距离之外是一毛茸茸的脑袋,手掌一动,这脑袋也跟着动了动。纪慎语腰间发痒,下手一摸,摸到骨节分明的大手。“珍珠。”丁汉白在背后叫他,低沉,沙哑,“扭过来,我看看你刚睡醒什么样。”纪慎语翻身,故意蹭着被角,生怕脸上不干净。他与丁汉白四目相对,丁汉白仍扣着他的腰,还时不时捏他的皮肉。“师哥,早。”他没话找话,“那本书你喜欢吗?”丁汉白答,喜欢。纪慎语爽快道:“那送给你吧,当作见面礼。”丁汉白向来大方,既然收下人家的礼物,那他一定要回赠点什么。正琢磨着,院里脚步急促,紧接着敲门声更加急促。丁可愈急道:“大哥!纪师父说纪慎语不见了!”姜廷恩附和:“姑父让你快起来找找!”这聒噪的老三老四力气不小,竟然把门砸开了,跌撞冲到床边,齐齐发出惊呼。丁可愈说:“……找到了。”姜廷恩拍马屁:“……不愧是大哥。”一场乌龙,纪慎语露面后被纪芳许痛骂,说他不懂礼貌,居然睡到主人的房间。做客,当着那么多外人的面,他垂首立着,那滋味儿,恨不得钻地缝儿里遁了。丁延寿劝都没用,纪芳许看着斯文儒雅,嘴巴却相当厉害。不多时,丁汉白打扮完姗姗来迟,从后胡撸一把纪慎语的头发,说:“纪师父,哪儿值当生气。”纪芳许勒令纪慎语道歉,丁汉白又将话头掐去:“慎语和我看书,我这也不懂那也不懂,他讲解到深夜,被我弄得直接睡着了。”纪慎语偏头来看,他知道丁汉白恃才傲物,看见庸才恨不得踩上一脚,没想到会撒谎装笨蛋。丁汉白又说:“纪师父,要不这样,以后有机会去扬州,我睡他那屋怎么样?”总算翻篇儿,丁延寿却暗自羡慕,他什么时候也能如此霸道威严?说实话,张口骂得亲儿子抬不起头,他至今还没体验过。吃完早饭,一行人去玉销记,将门厅挤满了,还以为生意回春。丁汉白仍惦记回赠礼物,悄悄对纪慎语说:“我带你玩儿去?”纪慎语绝不是记吃不记打的性子,刚挨了骂,当然要规矩点。可是丁汉白那么一问,他所有的不安分因子都发酵了,蠢蠢欲动。两个人偷偷撤出去,丁汉白骑自行车驮着纪慎语,顶着明晃晃的太阳。沿街垂柳,丁汉白掐一截,反手向后挥舞,纪慎语越笑声儿越大,一点矜持都不要。“师哥,咱们去哪儿啊?”纪慎语问,“中午你会请我吃饭吗?”一夜同床共枕,真是熟悉了,丁汉白突然猛蹬,叫纪慎语撞他背上,还不够,手都环住他的腰。到了玳瑁古玩市场,绕过影壁,来个满目琳琅。纪慎语拿一青瓷瓶,丁汉白:“赝品。”纪慎语喜欢一小盖盒,丁汉白:“赝品。”纪慎语稀罕一花鸟屏,丁汉白:“赝品。”纪慎语拐去小卖部,买两瓶橘子水,一吸溜,解气道:“真品!”丁汉白乐不可支,哄道:“其实你拿的那三件做工相当不错,在仿品里绝对算高级的。”纪慎语问:“你懂这些?”丁汉白说:“这行没人敢称懂,谁也不知道哪一天走眼。”说完,见对方垂下眼皮,似乎想着什么,又似乎在犹豫什么。“师哥,你更喜欢古玩,对吗?”纪慎语问,“你昨晚看书的时候两眼放光,雕刻时却没有。”丁汉白心里的秘密被戳穿,怔愣数秒,索性干脆地承认。学手艺辛苦,不热爱根本无法坚持,他以为纪慎语要讨伐他一顿。不料,纪慎语抬眼瞧他,居然咧嘴一笑。纪慎语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挑的都是高级赝品吗?因为低级的我能看出来。”他凑近仰头,附在对方耳边,“下回你去扬州,让你看看我造的玩意儿。”一脸震惊,两两交心,昨天攀比手艺,今天又交流起古玩。逛完几圈,橘子水喝了三瓶,最后停一摊位前。各式孤品洋货,精巧,和中国古董不一样的美。丁汉白挑起一件琥珀坠子,对着纪慎语看了看。付钱,走人,将物件儿塞人家手里。纪慎语跟在后面跑,那琥珀坠子一顿摇晃,等重坐上自行车,他一手揪着丁汉白的衬衫,一手举着那琥珀端详。他问:“师哥,这个形成多久了?”丁汉白答:“几千万年。”他又问:“这属于哪种琥珀?”丁汉白又答:“茶珀。”他还没问完:“为什么送我这个?”丁汉白却不答了,气愤地一捏铃铛:“送你就挂着,哪儿来那么多问题?!”他时常对人大小声,此刻却像欲盖弥彰。为什么?他怎么知道为什么?因为那琥珀颜色像纪慎语的眼睛。真够酸的,丁汉白险些酸得翻了车。他们吃吃逛逛,接下来一段日子都在吃吃逛逛,各处景点,博物馆图书馆,纪慎语实打实来旅游的。丁汉白极尽地主之谊,反正自己歇着,天女散花般带着这野师弟糟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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