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月上梢头。
他在窗边静默了很久,才从袖子里拿出傅泺带过来的纸张。这包裹在那张地图外面的这张纸,应该是傅泺急忙下,随手从她平时练字的帖子上撕下来的。上面的字迹,是簪花小楷。谢衍轻轻摊平有折痕的地方,看着这“洛神赋”,眼神越发深奥起来。
曹江合的动作也很迅速,第二天一早就叫上冯将军,把修改好的折子拿给谢衍过眼。
谢衍仔细看过,第一次觉得这曹江合还是个讲故事的大才,竟然把折子写得抑扬顿挫,故事讲起来也跌宕起伏。他瞥了一眼曹江合,曹江合微微缩了一下身体。
‘‘行了,递上去吧。’’等曹江合以为还会继续遭受冷压的时候,谢衍沉声回复了。
“好的,下官马上安排。”曹江合在心里默默擦了擦汗。
‘‘冯将军,这里就交还给你们了,给大营的将士们打打气。本王先回京。’’谢衍对着冯将军客气地说。
“那末将送王爷。”
京城,定北王府
‘‘王爷,已把册子交到梁御史的手上,梁御史已写好折子,就等王爷的通知了。’’墨竹跟谢衍汇报。
谢衍点点头,他拧了拧手指:“明天早朝,曹江合的折子就会到,让梁御史等公布了曹江合的折子之后再弹劾三皇子。”
大庆历任皇帝,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当朝言官,只要弹劾之事有证有据,皇帝也不可以降罪的。谢衍要曹江合的折子公开之后,引起朝堂各人的争论,再让梁御史弹劾三皇子今年对西南修筑城墙银子的监管不力之罪。
没有人指出事情的严重性,大家都还可以装作不知情,如今同时有人大张旗鼓地拿出事实和证据,皇上就不能再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这后续的银子,户部必须要补上,而之前昧下银子之人,就看三皇子要怎么找人顶罪了。
‘‘还有,找人去三皇子耳边传一下风声,让这个蠢才想办法毁尸灭迹,我们的人才好抓他的把柄。’’
‘‘是,王爷。’’
这天,早朝才刚开始,就有人递上曹江合的折子,朝堂上就炸开了锅,庆帝脸色阴沉着,还没来得及开口发泄怒火。紧接着,梁御史又递上了折子还有册子,弹劾三皇子监管不力。
梁御史不愧是大庆御史之首,历经两朝不倒,一封弹劾的折子写得洋洋洒洒,列举了整个监管过程的节点,连时间差异都写了上去。而三皇子没想到,梁御史会拿到册子,且毫无声息就直接对准了他来开火。
三皇子慌了,他以为这鹿城的事情早就过去了,他从来就没想过这鹿城会出事,他还想着户部每年都要拨款下去的,明年再修筑多一点也是可以的。现在不但曹江合上折子说出事了,连梁御史都拿到当初的册子。一下子,三皇子被炸晕了,根本想不出推脱的法子。
三皇子站在朝堂上,恨不得父皇马上晕了,退朝明天再议。
‘‘皇上,这西南边境是大庆的主要边线之一,我们大庆的将士们为了守护边疆劳心劳力,而有些人,却为了中饱私囊,害得西南边境差点就战火四起。臣认为,这次的事情,必须要严惩。”
“若非太守曹大人和冯将军能力出众,能发现西南的异常,以东夷人的奸狡程度,我们大庆的西南城池、西南百胜真的危已。’’
‘‘恳请皇上严查。’’
‘‘臣附议。’’
‘‘臣附议。’’
坐在龙椅上的庆帝,脸色已经黑如墨斗,他居高临下,神色深冷地看着下面的臣子们。身为帝皇,其实他也有开拓疆土的野心,但是他手上没有得力的将领。他也不想让后世之人说他疆土开拓不到,连守旧也守不好。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没有帝王的心胸和眼光,他只觉得他的好父皇,没给他留下得力的帮手。
他不介意他自己的皇子明争暗斗,只要不伤及根本,他也希望自己的皇儿能在斗争中越来越强。但是,现在涉及到他的帝王威严,涉及到他帝王的名誉,还动了朝廷的根本,他就不能不管了。他眼色深沉地看了一眼站在最前面的三皇子,确实要敲打一番。
三皇子被庆帝的眼神吓了一跳,马上跪下:‘‘父皇,我冤枉啊。’’
庆帝本就憋着一口气没法发泄,此时狠狠地刮了三皇子一眼。
‘‘皇上,如果西南边境真的出事,是千万百胜的性命啊,请皇上三思。’’
庆帝满是阴戾,寒声下令,将经手过鹿城城墙修筑之事的官员都收监严审,让户部马上统筹一笔银子交与曹江合,让曹江合在一个月内把城墙按规定的高度和厚度修筑完成。而三皇子,则责令禁足在府里,等审核结果出来了再惩罚。
三皇子和昧下银子的相关人员,都在心里打了个寒颤,有些人甚至吓到指节都发了白。
最后,庆帝在朝堂上装模做样地表扬了曹江合和冯将军,就退了朝。
而四皇子,低头露出了再也藏不住的笑容。
庆帝下令严审鹿城之事,没多久就传回了定北王谢衍的耳中。定北王讽刺地笑了一笑,他的好皇兄啊。
梁御史跟着众大臣出了殿前,站在宫门外,看着三皇子和四皇子的身影,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这大庆,现在的几个皇子,太子是最适合当储君的,但是太子的身体一出生就差,还不知道能熬几年。而二皇子又个断腿的,三皇子和四皇子,都是心胸狭隘之人,不堪为帝。
反而现在,最有能力的就是定北王,但是定北王宁愿让自己毁容,也不愿意去争这个皇位。他们这些老臣子,还真的担心这大庆的江山啊,这皇宫乌烟瘴气的,能为百胜做什么呢。
他不是没想过要劝谢衍,但是定北大将军临死前,交代了让大家给谢衍自己考虑,而谢衍本身就不喜欢这些。也罢了,老啦,能坚持多久就多久,也算对得起先帝和定北大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