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忙背过身,对着镜子解开上衣,只见镜中人亦解开上衣,露出伤痕累累的背脊。
整副脊背的全貌曝露于镜中时,谢灵徵忽地止住了呼吸。
他背上写了字。
那是一种洁白的药膏,名曰“忘仙散”,乃是瀛台山深处流水砂石间生长的名贵草药所制,灵气充沛,洁净纯粹,最适合做伤药或灵咒的触媒,往日他在萧无音门下时常常受伤挨打,萧无音从不在药食用度上短了他,哪怕是些微小伤,也必会用上千金难求的忘仙散。
然而此时他背上的忘仙散显然不仅仅是做医药之用,而是书写了满篇咒文,这咒文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他咒杀诛鬼君陈修祥的返仙咒!
返仙咒以仙术逆行世间一切咒术,施咒人仙力越强,所造成的咒力也就越大,他抽仙髓时挨得千刀万剐,此时此刻竟是以千万倍加诸于伯灵玉之身,连带着整间府邸都无人幸免!
第7章归瀛台
谢灵徵弃了剑,垂首站在血流满地的床前。
他的面色难看得吓人,成灵器一时不敢开口,半晌后才清了清嗓子,拿腔拿调地说道:“师尊遣我与灵犀拿你回瀛台山,往通天竹一处闭门思过去,灵犀得了信,应该即刻便到了。”
谢灵徵半垂着目,视线所及是那一地的皮肉碎屑,沉默许久,忽然问道:“……我何过之有?”
成灵器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谢灵徵哑声重复了一遍:“我救治友人,剑斩奸夫,何过之有?”
成灵器想不到他竟出此言,尖声道:“你竟敢忤逆师尊?”
谢灵徵不理会他,只问:“师尊现在何处?”
“师尊连夜往执法尊那儿消你的罪籍去了。”成灵器冷笑,“你可真是好运气。”
谢灵徵呆愣片刻,突然大笑起来:“他竟要消我的罪籍,这些许人之死,竟是为了抵我之罪么?”
“谢灵徵,你放肆!”成灵器怒道。
谢灵徵不理会他,忽然拾起地上那根竹杖,迅雷不及掩耳间一撩一拍,直直击在成灵器胫骨出,将他打得趔趄在地,接而一杖抽其那落在地上的雪刃,一道银弧划过,那剑刃瞬时重插于成灵器****,堪堪划破两边裤缝,不曾割伤一丝皮肉。
成灵器霎时一身冷汗,触及谢灵徵锋芒大盛的双目,一时间双股颤颤,说不出话来。
谢灵徵却没有看他,只径自拄杖往室外走去,一步一拐行向东北,天庭东北角便是三君之首、执法尊判法行刑的地界。
他心道:我要赶在仙君前寻得那执法尊,我怎么好拿朋友的死来挡罪?合该拿我的命来偿他的命才是了。
这般想着,他勉力加快了脚步,只是尚未来得及出门,便迎面撞上了一娇俏少女,正是他的三师妹木灵犀。
只见木灵犀挽着头发,着一身艳红劲装,面上不施脂粉,见了谢灵徵却晕起一片红云,她朱唇一碰,声音清脆如银铃摇晃:“大师兄,师尊着我来接你回家啦!”
谢灵徵不说话。
木灵犀却未察觉到不对,照旧如往常一般去挽他的右臂:“我就说师尊还是疼你的,上回是他在气头上,现在这不没事了,你手脚上的伤,假以时日,师尊总会想办法替你去了,斩雪剑是他老人家仙魂半身,其他人没有办法,他总有办法的。”
谢灵徵轻轻一拂袖,避开了木灵犀的触碰,哑着声音淡淡说道:“木仙剑,您且让让,我要往执法庭去。”
木灵犀睁大了眼,似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转而将目光投向成灵器。
成灵器讽道:“昨夜师尊亲自驾临泥下道,劝咱大师兄弃暗投明,杀了伯壶公将功赎罪,不过大师兄孤高自傲,不愿脏了这双精贵手,师尊只得屈尊降贵替他料理了此事,借他之手杀这邪鬼一家,好让他戴罪立功脱去罪籍。只是眼下,咱大师兄看起来有些不知好歹,大约是想摆谱违背师令呢。”
木灵犀眨了眨眼睛,探头往内室扫了一眼,触及那满地血污与胡二半人半兽的尸身时,略略撇了嘴角:“难怪大师兄嫌弃,要我我也不要做这腌臜事儿,大师兄,师尊都这般纵着你了,你还和他赌气啊?”
少女声音娇嫩动听,听在谢灵徵耳中却荒谬至极,他心中一阵刺痛如刀绞一般,双唇胶着发不出声音,只得一点竹杖,示意木灵犀让开身。
“拦住他!”成灵器叫道,“师尊有命,我二人今日无论如何得带他回去,可别让他走脱了!”
木灵犀闻言下意识莲步一飘,身姿如燕地往谢灵徵身前一竖:“师兄,你要去哪儿?”
谢灵徵道:“卖友求荣之事我做不来,我要去面见执法尊,灵犀,我求你念在往日情分,便让开了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