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慈端起茶杯,说:“我前几天让人算了一卦,你和那姑娘的八字极为匹配。”“母亲那边才罢场,你这边又来了,再说这些个,我可甩手走了。”文珺说。舒慈:“姻缘乃人生大事,你总是这么避而不谈,是何道理?”“你们这些人,口口声声说姻缘如何重要却又极喜欢随意拉线,我这个浪荡公子虽看起来不着调,实则比你们都要诚恳得多。我以后的夫人,无论是长相如何家世如何,只要入了我的眼,我便守着她,绝无二心。”文珺轻笑,“不像你父亲或者我父亲,嘴上说着敬重妻子暗地里又熄不了纳妾的心。”舒慈脸黑了一半。“就拿你举例罢,入宫这么多年,你当初对先帝可是情真意切?”文珺瞥她。“自然。”“那他当日战死在城门外,你可有随他去了的心思?”舒慈咬唇:“没有。”文珺扬眉:“这不就是了?你爱他吗,或许有,但没有那么爱罢?”“我还有乐畅,我不能丢下她。”舒慈说。“公主只是借口,你只是想活,不想陪他一道死。因为在你的心中,你恨他。”文珺的话像是一柄剑,瞬间就挑破了这层脆弱的薄纱。薄纱之下,是她冷硬的心。“想活有什么错?”舒慈抬眸看他,眼底里流转着讽刺的光芒,“怕死的人成千上万,我不过是其中一个。恨他又如何?他用那座紫禁城困了我整整十年,我不该恨吗?”“没错,该恨。”文珺被她的目光灼烧着,却仍然温和的笑着,“慈儿,舅舅很高兴你现在的选择,我甚至兴奋你没有爱上他。”“为何?”舒慈被他诡异的思想搞懵。“因为你还有机会选择你的二次人生。不是为了家族,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礼教,甚至不是为了公主……”文珺轻声叹气,“你知道吗,城破的那天,你大哥一直在眉山等你,直到日落他才离开。”“大哥!”舒慈突然站了起来,她鲜少这样失态,但此时却顾不得了,“你说我大哥那天出现在了眉山?他在那里做什么?他回京城了?”“他想带你离开,是你自己选择了留下来。”文珺用眼神安抚她。“他怎么知道我不想走?”舒慈皱眉。此时,紫婵从外室走了进来,跪在舒慈的面前:“是奴婢。”舒慈再次回想那天的情形,她起初的打算是等叛王攻入紫禁城的时候带着乐畅离开,没想到后来厉王赶来勤王,灭了叛王,局势一下子扭转了过来。“奴婢收到了大少爷的信,让我探查娘娘的心意。奴婢与大少爷约定了以日落为准,若是那时候主子不想离开,大少爷就会带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京城,若是主子表露出想离宫的意思,奴婢就据实以告,帮助主子脱身。”紫婵给舒慈磕头,“十五年来,这是奴婢唯一瞒了主子的一次,愧疚难当,请主子责罚。”舒慈单手撑在桌面上,内心震动,她不后悔选择了留下来,她后悔的是没有那个时候与兄长相见。“大哥,他还好吗?”舒慈眼眶里滑出了泪珠。“大少爷很好,有人照顾他,还有自己的生意,他请主子不要为他担心。”紫婵叩头。“那就好,那就好……”舒慈抹了一把眼泪,说,“臭丫头,你起来,我不怪你。”“主子……”紫婵抬头,泪眼婆娑。“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没有做错。”舒慈轻轻一笑,说,“我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和东西,是我放不下这高高在上的地位和荣耀,不怪你。”她就是野心勃勃的女人,她就是不愿意余生以另外一人的身份活在这个世上。她是舒慈,是文帝朝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宠妃,她就是要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个世上。主仆说开了,自然就没有了芥蒂,而文珺这个挑起是非的人却难以逃脱责任。“你说吧,惹你哭了一场,我做什么弥补你都是应该的。”文珺叹气。“你虽对耿小姐没有那个意思,但我却不能让人家白白当了乐畅的一回师父。”舒慈说,“耿忠的军饷案,皇上找不到证据为他脱身,所以至今未能交给有司审理。你若是帮耿家这一次,我保证你三年内不被外祖母催婚,如何?”“母亲会信你的?”文珺挑眉。“看来舅舅对耿忠的案子胸有成竹了?”“猫有猫道,鼠有鼠道。皇上做不来的事情不代表我这个纨绔搞不定,你等着,别食言就行了!”文珺轻笑,起身,端着手,“我倒是对你如何说服老太太很有兴趣,看起来你的难度比我高。”舒慈回之一笑:“你以后就明白了,其实很简单。”“嗯?”文珺有种不好的预感,不会被这丫头装套子里去吧?舒慈站起来,双手一拱:“不送了。”文珺离开,在园子外刚好碰到耿家的轿子,他扫了一眼正在上轿的人,翻身上马,飞驰而去。“哎哟,这是谁啊?”被一阵风差点儿绊倒的嚒嚒大叫。耿莘抬头,就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御风而去,潇洒至极。“对啊,这到底是谁啊……”她趴在轿子的窗口上,整个身子都快探出去了。养心殿“皇上,敬事房的人来了。”李江弯腰说道。“嗯?”骆显转头,盘子被送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他随意翻了一个。“师父,又是哪位娘娘啊?”见钱太监端着盘子出来,小太监立马凑了上去,接过盘子,好奇的问。“让钟粹宫的玉贵人准备起来罢。”钱太监叹气。“师父,您这是……”“收了钱却没有办好事儿啊,糟心。”老钱双手揣在衣袖里,摇头晃脑地离开了。前方清路的板子敲了起来,一路的宫女太监纷纷避让,避不开的只有跪下叩头。这是皇上又走宫了,方向往钟粹宫而去。“娘娘。”穿青色衣裳的大宫女扶着贤妃站了起来,“您别看了,闹心。”贤妃捂着嘴咳嗽了一声,问:“这是皇上又往玉贵人的寝殿去了?”“嗯。”大宫女闷闷地应了一声。贤妃站在窗口,看着对面挂着的红灯笼,轻笑:“当年在王府,本宫一旬还能见着他一面,如今进了这座宫城,距离是越来越远了……”“娘娘,您就是不争宠!您看看新晋的那些小主子们,哪个不是掐尖儿了要往上爬,就您,整天待在寝宫里,皇上他也瞧不见您呐。”“他不喜欢人争。”贤妃嘴角挂着微笑。“皇上他……他就一个,嫔妃这么多,您不争别人总是要争的!”大宫女叹气,也不知如何劝她。“无妨,人再多,也没见得他真喜欢哪个,这样足矣。”贤妃笑着转身,搭上贴身宫女的胳膊,“咱们去睡吧,今晚其他人睡不着,咱们钟粹宫的人总要睡一个好觉的。”祥福宫的主殿燃着灯火,纪嫔坐在烛火下,用簪花小楷抄着金刚经。“皇上去哪儿了?”“钟粹宫。”“玉贵人那儿?”“是……主子,那咱们歇息吧?”纪嫔搁下了毛笔,揉了揉额角:“安寝吧。”春猎之前,纪芙从未想过入宫,她不喜欢后宫倾轧更讨厌做妾。皇上的妃子,说得好听,其实不过就是妾。但春猎那日,她带着侍女偷偷摸入了祭天的校场,看着在望众瞩目下的男人,一箭穿破了长空。她那一刻才知道,她纪芙想要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入宫后,承宠的第一晚,他趴在她的身上,粗鲁地破开了一个女人的贞洁,她的身体在痛,血液却是在沸腾。她看着这个男人,总算是把完整的自己交给了他。那一晚,她一夜未睡,躺在她的身侧,她愿意这就是人生的终点。只是,她从此也成为了某个宫殿里翘首以盼的女人,等着他来,看着他去。